昨晚看完莫言的《蛙》,泪眼婆娑。晚上给二哥打电话:“哥,我今天看了一篇写计划生育的小说 ,了解了计划生育时期基层医务工作者的艰辛,看得我眼泪直流,我替全家给二哥道个歉……” 二哥在电话那头也哽咽了:“不说了,不要再跟我提计划生育这些事了。”
今年七十岁的二哥已老态龙钟,二嫂去年离世,给二哥的打击很大。但真正压垮二哥的不是二嫂的病逝,而是几十年过去了,家人至今对他的怨恨。
上世纪八十年代,二哥是县卫生局长。压在他头上的紧箍咒就是计划生育。特别是农村计划生育工作遇到的阻力。天天下乡下村指导督促工作,十天半个月回不了家,老人孩子所有家务都压在嫂子身上。这些都没什么,关键是来找二哥求情的,帮忙的乡亲一拨又一拨,嫂子家的正常生活全被打乱。嫂子苦不堪言。
苦不堪言的还有我的父母。见求嫂子不管用,乡亲们就跑到我家,白天,夜里,时刻都有人来。父母都是以“我们也是见不着他”为由说服乡亲们离开。有些人见我父母不帮忙说情,气急之下,顺走我家的农具 ,在我家门口泼粪,对我们全家指桑骂槐,甚至有人恐吓我父母:“你儿子要我儿子的命,我就要你全家的命。”
全家每天都提心吊胆过日子,也没有办法。二哥是我们的亲人,这是他的工作,可能父母也不完全理解儿子的工作。但毕竟是父母,他们有压力有怨言,但也是默默地往肚子里吞。
但二哥后来的做法,让全家都陷入痛苦、怨恨和矛盾当中。
当时 ,在农村务农的大哥也超生了。这下,乡亲们有戏看了。他们都在等着抓二哥的把柄。
不知道二哥当时是想打开工作局面,还是想堵住那些求情人的嘴,还是表现党性,我也不懂,也从未跟他聊过。但我知道的是,他拿大哥下手了。
他指挥相关工作人员捉大哥去结扎。大哥大嫂四处躲藏。几次空手而归的工作人员就把我家值钱的东西全部拉走。最后一次,把妹妹的陪嫁自行车也给拉走了。妹妹哭喊着追了几公里。看见的乡亲就告诉她:“是你二哥叫人拉的,他就坐在车里,快去求他。”妹妹去求二哥,二哥什么也没说,坐上车扬长而去。几十年了妹妹一直不肯原谅二哥。
大哥最后没有结扎,但挨交了一万八千块钱。这也是当年我们乡最高的罚款,这个数字是二哥告诉大哥去交的。后来大哥知道本村超生的最多只交五千。立马对二哥恨得牙痒痒。说他从此没这个兄弟。
十里八乡听说这件事后,该结扎的结扎,该交罚款的自觉去交罚款。上二哥家我家来求情的人几乎没有了。
什么叫“牺牲我一人,幸福千万家”,很多年后我终于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了。
我家的生活从此彻底改变了。兄弟姐妹失和,夫妻反目,亲子关系紧张,一直影响到我们的下一代。
父母临死前也没能彻底原谅二哥。大哥,小妹至今不愿跟二哥来往。我们的小辈也因父辈的恩怨,甚少交往。
是到解开这个疙瘩的时候了。过几天回家,我要把他们都聚在一起,给他们好好讲讲莫言的《蛙》这部小说。我们都要给二哥真诚地道个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