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马蹄踏上岚清坡时,飞石城已是不远。坡上,白花簇然。
最末马上,正是飞石城主南狐,微眯着眼,瞧向马旁正哒着步的夜阑道:“你在嘀咕什么?”
夜阑忙凑近,禀告公事的调子道:“我在想,主公后边没个人护卫,怕是有些危险。”
“说实话。”南狐抬抬眼,望了回身后。
夜阑垂头,压低声道:“主公,此回经过樱舞城之行,夜阑有个猜想,不知当不当说。”
“什么猜想?”那二字似壶凉茶自南狐头顶浇下,随而,拉缰,马顿下。
“主公?”前方一声哗然,人马滞下,刷刷回头。
“没事,继续前行!我与夜阑仅是有事相商罢了。”
南狐喝命下,草上便再次踏上拍子。
待南狐坐骑又伸蹄,恰落至队伍后数丈,正是便于说话之处。
夜阑会意,扫了扫四围,便私语般道:“那日樱舞城里有下雪,有野兽枪舞,一看便是他们借着个会点秘术的左隐来特意示威,不过,据夜阑看,七月下雪也好,军阵也好,全是空有影,并不见实形,因而,像个纸枪一样,不是威胁。”
“嗯,今后若见大片人马,须多分心眼,别入了秘术的圈套。”南狐点头应和,候着话锋一转的某刻。
“不过,”坡陡了些,夜阑步子慢下,“后来的幻象里,天上那剑正是传说神剑的模样,夜阑以为,秘术中那些幻影和作画一样,胸有成剑,才会画出真正的剑来啊。因此,或许那伙人见过了神剑,也或许……”
“或许神剑压根在他们手里,是么?”南狐下颌扬起,一副嚼饭间磕到石子的神色,声音为北风刮过般,续道,“就凭他们那样儿,像是坐拥了神剑,将做天下之王的人么?”
“不,”夜阑摇头,垂下目,“这猜测,怕是大人更要不安了。不过,仅是夜阑的一个猜测,若是不妥,恳请大人当个玩笑罢。”
“快说。”
净云卷开,抚上日光,仿佛连马蹄簌簌声亦是柔婉。
“主公还记得一年前崖下拾到的那书册吗?那时,您仅用三日便翻完了。”
“是那之后被个老头硬要走的无聊集么?记得,那里面颇有一些怪谈秘闻,倒真是无聊间消遣之物啊。”提及无紧要旧事,飞石城主的眉便是云般舒开。
远处,行来匹马驹,无鞍,周身灰毛,酷似记忆间倔着声要走书册那老人的灰发了。
“当初夜阑悟性大不及主公,只是略记得几张罢了,不过,其中,有说到世间一种秘术,记得是以什么法力来闯入他人之心。”
“闯入他人之心?那不正是恋爱么。”南狐打断,微笑起来。
夜阑猛摇头,又道:“不,主公,那确是一种秘术,是来寻见他人心底所思之人与所想之事,然后,再将心事化成幻影……那神剑,就怕正是主公您心中渴求之物所以……”夜阑骤然收住话,悄然瞟向南狐。
“夜阑,你是想说,左隐对我施了秘术,后来那些幻象正是我内心了?”南狐转过面去,却见马驹不知何时于他边旁止住了步,铃铛般眼眸直直向他,仿是个孩童耍完间,止步呆看着街边杂耍,此时艺人正于渐远马上,惘然回想之态亦不失滑稽。
“无需自己用刀,也能杀人。呵,左隐倒是颇懂我。”南狐自言着,眼角竟不禁弯起。
“主公,您没事?”此一笑,反惊得夜阑慌起来。
南狐扯动唇角,未应,想及那树下跳舞男童,与持剑老者,目光似骑上了马驹,随之奔于繁茂树下。
无聊集上有话曾道:
人心若根深之树,自己仅见土上枝干,却不见土下之根,然唯有根,人所在意之物。体察己心,如解灯谜。
以此看来,阿玉之事,本是未曾在乎了。
云开,日光又盛,草艳艳,新抹上了色般。
“主公,还是快些赶路。”夜阑小声催道。
“好。”南狐应着,便轻拍马前去。
无人知晓,此后一路,城主便时时忆着女子、男童与老者,以此解着自己心内之谜。
世间最妙之事,莫过于以他人所思之物,来窥瞧己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