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五月二十九日,巴州刺史余孝顷率军一万人,与王僧辩会师于长沙。
15、
豫章太守观宁侯永,昏庸而少有决断。左右蛮奴武士当权用事,军主文重深感不满。侯永将兵讨伐陆纳,走到宫亭湖,文重杀蛮奴。侯永军崩溃,逃奔江陵。文重率其部众投奔开建侯萧蕃,萧蕃杀文重,兼并了他的部众。
16、
六月一日,武陵王萧纪兴筑连串营垒,攻断横在长江江面上的铁锁,陆法和的告急文书,相继飞来。皇上萧绎将谢答仁从狱中释放,任命为步兵校尉,配兵给他,派他去救援陆法和;又派使者将王琳送到前线,令他晓谕陆纳。
六月四日,王琳到了长沙,王僧辩派人送他到阵前展示,陆纳部众全部下拜哭泣,派人对王僧辩说:“朝廷如果赦免王郎,乞求让他入城。”王僧辩不许,将王琳又送回江陵。陆法和求救不已,皇上萧绎打算召回包围长沙的军队,又担心从此无法控制陆纳,于是再派王琳去,许诺让他入城。王琳既入,陆纳即刻投降,湘州平定。皇上恢复王琳官爵,命他将兵向西增援峡口。
17、
六月十三日,北齐章武景王库狄干去世。
18、
武陵王萧纪派将军侯睿率众七千,筑垒与陆法和相拒。皇上萧绎遣使送信给萧纪,许诺让他回蜀,专制一方。萧纪不从,回信都按家人礼节。陆纳平定后,湘州诸军相继西上,萧绎再写信给萧纪书说:“我年纪比你稍长,又有平乱之功,接受大家推举,皇位归了手按壁玉的人。你如果还要派使者来,我会欢欣等待。如果不然,就此投笔。骨肉兄弟,形体不一样,确是一母所生,兄肥弟瘦,没有相见之期,让枣推梨,永无欢愉之日。我心中的爱,难以言表。”
萧纪顿兵日久,又频频作战不利,又听闻西魏军深入,成都孤危,忧懑不知所为。于是派他的其度支尚书乐奉业到江陵求和,请依照之前的圣旨,让他回蜀。乐奉业知道萧纪必败,启奏皇上说:“蜀军乏粮,士卒多死,危亡立马可待。”皇上于是不许其和。
华杉曰:
萧绎的信里用典很多,一一解释,这些历史的原型故事:
“事归当壁”,出自《左传》,公元前529年,楚共王没有嫡子,只有庶子五人,不知道选谁做太子,于是遍祭名山大川,祈祷说:“谁手按玉璧叩拜的,就是神指定的继承人。”把壁玉秘密埋在院子里,命五人进来,芈昭跨过壁玉,芈围肘部放在壁玉上面,芈干、芈皙,都离壁玉很远,芈弃疾年纪还小,被抱进来,两次叩拜,都手按壁玉。
兄肥弟瘦,典出《后汉书 赵孝传》,王莽新朝末年,天下大乱,人相食,赵孝的弟弟被盗贼俘获,要把他吃掉。赵孝自己捆绑,去见盗贼,请求替代老弟,说:“弟弟太瘦,不如我肥。”盗贼深受感动,将兄弟二人释放。
让枣推梨,《南史 王泰传》,王泰幼时,祖母把孙儿们集合起来,把枣撒到床上,孩子们争着去拿,只有王泰不拿。问他缘故,他说:“我不必拿,大人自会赏赐。”
《文士传》,孔融兄弟七人,孔融排行第六。四岁时,每次跟哥哥们一起吃梨,孔融总是拿最小的,问他缘故,他说:“我是小娃,应该拿小梨。”
萧绎举了一大堆兄弟友爱的典故,但他自己内心,并不一丝一毫兄弟之情,这是普遍的现象,道理讲得义正辞严,声情并茂,但是,都是说给别人听,用来要求别人的,自己毫不挂心,也不知道惭愧。
萧纪已经后悔,成都又岌岌可危,为什么不让他留下人质,回师救援呢?
19、
萧纪以黄金一斤为一个金饼,一百个金饼装成一箱,一共有一百箱,银的数量五倍于金,锦绣毛毯、绸缎彩布,跟金银一样多,每次作战,悬挂起来向将士们展示,可是,却又不肯拿出来奖赏。宁州刺史陈智祖请散发金银,以招募勇士,萧纪不听,陈智祖痛哭而死。有事请示求见的,萧纪都称病不见,由是将卒军心解体。
秋,七月十一日,巴东变民首领符升等斩峡口城主公孙晃,投降王琳。谢答仁、任约进攻萧纪部将侯睿,击破,攻拔他三座营垒。于是两岸十四城全部投降。萧纪后路被截断,于是顺流东下,游击将军、南阳人樊猛追击,萧纪部众大溃,投水死者八千余人,樊猛将萧纪剩余船舰重重包围。皇上密敕樊猛说:“如果有人生还,那就不算成功。”樊猛引兵到萧纪座舰,萧纪在船中绕床而走,以金囊掷向樊猛说:“我用这些金子雇你,送我去见七官(萧绎)。”樊猛说:“天子是你能见的吗!杀了你,金子还跑得了吗!”于是斩萧纪及其幼子萧圆满。陆法和逮捕太子萧圆照兄弟三人,送到江陵。皇上革除萧纪皇室户籍,赐姓饕餮氏。将刘孝胜下狱,既而又将他释放。皇帝派人对江安侯萧圆正说:“西军已败,你父亲不知生死。”意欲让他自裁。萧圆正听闻,只是号哭,不停地呼喊世子萧圆照。皇上频频派人去观察,知到他不会死,移送到廷尉监狱,见了萧圆照,说:“哥哥为什么要挑拨人骨肉相残,使痛酷如此!”萧圆照只是唯唯诺诺说:“计策有误”。皇上命他们在狱中绝食,饿到最后啃食自己的手臂,过了十三天才死,远近的人听闻,都为他们感到悲伤。
八月五日,王僧辩返回首都江陵。萧绎下诏,命诸军各还本镇。
华杉曰:
萧纪最后的做派,就是传说中的“要钱不要命”,死到临头,是要钱还是要命呢?你以为已经要死了,当然是救命!其实不然!很多人都会要钱,不要命。为什么呢?因为他对钱的爱恋,已经形成了一种生理反射机制,绕过了大脑,直接由脊柱神经,肌肉和腺体控制。那钱就像长在他身上的肉,拿出去一块钱,就是割掉他一块肉,给大家分钱,就相当于把他凌迟处死。他绝对承受不了,宁愿最后痛快的挨一刀砍头。
项羽就是这样的人,韩信说他要给人封官,印刻好了,就是给不出去,不舍得给啊!把那印抓在自己手里,印角都磨圆了,还是给不出去。为什么?他受不了,把权分出去,把钱给出去的那一刻,他有巨大的心理障碍,以至于成为一种心理疾患,整个人僵住了,失去行为能力。
我见过一个人花钱,每次买单的时候,那时候用现金,他要数很多遍,因为担心多给了。反复数,反复确认之后交给对方。对方拿到钱的那一刻,他会一把把钱夺回来,再数一遍,确认确实没有多给,才心如刀绞地把钱交出去,那时候我心头就想起一首悲怅的歌:风萧萧兮易水寒,人民币一去兮不复还!
我很喜欢观察人花钱,我在很多人花钱的那一刻,见到过“心如刀绞”的气场。英雄难过美人关,其实美人关不算啥,金钱关才是最难的,不信你看他能不能给那美人钱!一说钱,就美人也不要了。
轻财好义,视钱财如粪土,这是英雄的基本素质。这一关过不了的人,最好不要出来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