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声音
贝儿人缘很好,在班级里很受同学们的喜欢,大家有什么事情都喜欢说给她听。
贝儿右耳失聪,所以大家和她说话,她总是听得模模糊糊,声音小的,只是看到人家的嘴张张合合,却不知道人家在说什么,后来,人家和她说话,她就给以微笑,久而久之,大家就把她当做树洞般,因为她“善于倾听。”
除了她家人外,贝儿从没跟任何人说起自己耳朵的事,包括老师。
1.山海
初入学,又是一个阳光火辣的上午,正值炎夏,天气炎热,连那大山也睡着了,老师很卖力的讲着课,但贝儿只是听得模糊,努力左倾着头,却只是毫无用功,只能清晰地看见老师用力敲击讲桌时弹得高高的粉笔灰,然后跟干燥的令人烦躁的阳光下飘忽的灰尘碰撞,贝儿扭过头去,不再努力听着什么,看着窗外绿茵背后无边的沉睡的山,她开始遐想,山的那边是不是我的大海,大海是不是会有很好听的声音,亦或是,山的那边还是山呢。突然贝儿被一阵敲击桌子的声音吓了一跳。“徐小贝,你站起来!”暴脾气的老师大声吼道。那是好大的一声,贝儿居然听得清清楚楚。她条件反射般从凳子上弹起来。“你看啥呢,窗户外边好看,你出去看吧,还听我讲课干什么!去,出去站着”老师吼道,贝儿被这超出平常声音几倍的声音惊到,她感到悲哀,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垂下去的手跟她不想再说什么的心一起走出了教室,窗外,依旧是无边的大山翠绿的大树,但大山似乎也被这吼声吵醒了,蝉鸣好大声,不害臊的起哄,贝儿感觉到,脸上有滚烫的液体在滑下来,烧灼着她的悲哀与伤痛。
清脆的铃声打响——放学了,贝尔裹挟起自己的书本,仓皇逃去,冯一朵叫她,她也没有听见。冯一朵是她同桌,冯一朵心地善良,性子直爽,想什么说什么,但很自卑,贝儿个子高长得漂亮,人缘好,招人喜欢,只有学习不好。而自己呢,只有学习好,然后就是一个脾气怪异的戴着方框眼镜的迷你四眼狗。“傲什么傲,整天只知道像朵白莲花一样微笑”冯一朵抱怨,紧接着,就吃了林小海的一记暴栗。“不能这么说贝儿喔”,趁冯一朵没反应过来,扬长而去。林小海嘛,贝儿的邻居。
回到家,贝儿把自己扔到床上,憋屈已久的眼泪倾泻而出,收也收不住,门外的妈妈听到如此哭声,便懂了一切。林小海似乎发觉了贝儿的不对劲,跑到贝儿家楼下,大喊贝儿的名字“徐小贝!”“徐小贝!” “贝儿!”贝儿并没有听见。
2.所谓深情
又过了很长时间。
若是贝儿没有回班级拿书,就不会发现,自己居然如此悲哀!
那天,放学了,贝儿一如往常,走得很早,结果,走到半路,发现自己的书忘记拿了,便急匆匆回去拿,她推开班级的门,发现同学们都在班级里,老师也在,他们似乎在练习着什么,她的大脑“轰”的一声,心突然就乱了,同学们都惊愕的看着她,不敢作声,像是在等待着她的反应“哦,原来我是咱们班的独行者啊”她念叨着,快速转过身,藏起来自己的红眼眶,以及在红眼眶上像醉了酒般摇晃的泪。林小海一把抓住她,似乎要解释些什么,但贝儿用力甩开他,落荒而逃。
贝儿这次并没有哭,只是呆呆的坐在地板上,白皙的手臂将无助的自己环抱,遁入手臂环抱起来的黑暗,她甚至都不想再走出,这份黑暗。林小海在楼下大喊她的名字,声音更大,这一次,她听到了。妈妈走进来,递给她什么东西,“林小海给你的”妈妈说着,然后走了出去,她抬起头,碎发黏在脸上,她看清楚,那是一只海螺。她又听到了林小海在叫她的名字,这一次她站起来,站到窗前,却看到了全班同学,以及她的老师,她看见他们用手语,笔画出一个个文字“徐”“小”“贝”“我”“们”“爱”“你”,只是几个字,原来他们是在练习手语,她一直没有掉下来的眼泪在此刻喷涌而出,她飞奔下楼,与同学们紧紧拥抱在一起“感谢你们给予我的温暖,感谢你们温暖了我,感谢你们给深渊中的我一份救赎,让我,让我不在陷落黑暗,让我想要从黑暗中挣扎出去”她心里在想,却并未说出这话。
林小海拉起她跑啊跑,一直跑到他们小时候经常去的那个地方,废弃的游乐园的滑梯底下,他们坐下来,一直坐了好久好久。
“你是怎么知道我耳朵的事“贝儿问
“那天我在你家楼下叫你,你妈妈告诉我的。”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脸上
“谢谢你”贝儿发自内心的说
贝儿拿起贝壳,贴在左耳,她仿佛听到了海浪的声音,真的很好听。
夕阳一如既往地荒凉,悲伤,但贝儿心里不再荒凉
3. 山海抵平
自从那天之后,贝儿变得爱笑多了,是发自内心的笑容。那天上课,老师却突然叫她出去,说她家里有点儿事,叫她回去,她心里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她外婆去世了,她没有见外婆最后一面。
贝儿是一直怨恨着外婆的,从小到大。其实贝儿不是先天性失聪,大人们告诉她,是因为小时候耳朵里进了飞虫,奶奶给她掏,掏坏了耳朵,所以导致了这一切,导致了她所掉的眼泪。她恨外婆,她恨她,所以在外婆的葬礼上,她没有掉一滴眼泪,只是着一身黑,呆呆的站在外婆的墓前,心中百味杂陈。到了家,妈妈递给她一个盒子,“这是你外婆这些年给你攒下的钱,可以做一个人工耳蜗了,你外婆说,贝儿长大了,变得敏感了,不能让这成为她的污点”妈妈说“其实,你的右耳失聪不是你外婆给你掏小飞虫弄得,而是你先天性失聪,但是你外婆却要把这一切都揽到自己身上,她说,不想让贝儿长大了自卑,心里怨恨一个人,有个怨恨的对象,会有些力量啊。”
她打开盒子,里面有一张纸条和一张银行卡,纸条上写着“贝儿,不可以因为你的缺陷而自卑,不可以因此失掉了美好青春,也不要自责。贝儿,外婆真的很爱你,贝儿,无论怎么样,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可以失掉信念,请带着外婆的那份,好好活着,快乐的活着”
贝儿看到这,仿佛呆住了,她开始想起外婆的点滴关爱,想起自己对外婆的冷言冷语,以及被自己冷眼相待后默然离去的消瘦背影,想起自己打翻外婆给自己留了许久的礼品,这些片段,都像是被打开了闸门,从贝儿的记忆里挤出来,又拥挤在一起,贝儿再度躲起来,把自己缩成一团,她恨自己,她颤抖着拿起林小海给她的海螺,放在左耳边,再度听到了海浪的声音,以及悲伤的鸟儿的嘶吼。
4.终了
贝儿最终也没有去做人工耳蜗,她也不要做了,她再也不会把这当做缺陷,再也不会自卑,她会好好地活着,快乐地活着,带着外婆的那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