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米仓胡同77号正在招聘,广告发在做书的编舟上,俞小楼兴冲冲地看了一遍又一遍,在顾白声音响起那一刻慌乱关掉了手机。
“想去做这种不靠谱的都市传奇?”顾老大幽幽的声线里透出两分做作的惶恐,“还不如去云图呢。”
您是在追宫斗剧吗,俞小楼腹诽道,嘴上却说着,“没有”,一个“没”字拖得很长,“有”字收得很轻快,流露出江南女子的撒娇,惹起顾白一身鸡皮疙瘩,“我就看看,他们可帅了。”
顾白眼神一凛,“写的什么东西,那遣词造句,是人话吗。”顾老大素来有学院派的洁癖。
“是呀是呀”,俞小楼也不怕他恼,“字句是粗糙了一点,但也算是北方风格和独特的传奇志怪风格之组合?”她仿佛编不下去了,语意一转,“再说了,人家内容好呀!没有大量的走访调查,我可编不出这么多诡异的剧情。”
内容珍贵,却仍唾其文风,顾白呷了一口水,慢悠悠地回道,“这种内容嘛,你找韩神和他同事,分分钟一箩筐。”
俞小楼心里回了句,你怎么不找,白了他一眼,从背后抽出抱枕,准备睡觉。
顾白看她偃旗息鼓,反而揪着不放,凑到跟前问道,“韩神最近在忙什么,好久没见他过来了。”
俞小楼用看猫的眼神看他两秒,答道,“我怎么会知道。”脑回路真是清奇。
顾白穷追不舍道,“别呀,韩神给你送过两次吃的,你也不投桃报李?”
俞小楼一愣,确认他脑袋坏掉了,无奈道,“老大,人家那是给你送的糕点,您不领情,也不用往我身上安。”说着,轻飘飘地打量他一眼,自得于“领情”二字诠释的糕点情义。
顾白装模作样拍了拍她肩膀,道,“他这段时间案子忙,等闲了,回请顿饭呗?”油里油气的语气,把清清白白的顾大少包裹得严严实实。
俞小楼懒得理他,只道,“是不是还要喊上您一块儿?”
顾白自剖道,“我料定韩神不会让我去。”说罢,如一阵风一行泪,飘忽忽地走开了。
俞小楼把头蒙进枕头,闭上眼,脑中是一个黑黑的影子。他堪堪扬起的嘴角,他深如秋潭的眼眸,他虚虚站在你面前,你无从捕捉,无从理解。
像是窗口有一只蛾子飞过,她张望了一阵,便如什么都没有,又转回了头。
就在这样隐形失魂落魄两个星期后,顾老大带来了好消息。
“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你这改的都是什么。”顾白重重叹了一口气。
俞小楼是个谦逊而严谨的姑娘,但也不能认同这种武断,她拾起稿子,扫过一眼,刚想请教一番,就听顾白道,“晚上一起吃饭,治治你的病。”
她愣住,脑中手动倒带,确认老大说的是“吃饭”而不是“吃药”,开始怀疑自己的医学常识。
顾白见她无可救药,弯腰凑近,压低了声音,道,“和沉儿一起。”
俞小楼内心一阵无力。
待见到韩沉的时候,她惊道,这人像是刚从大狱里被捞出来了。
他头发乱作一团,露出沙发半截,整个人窝在花城的角落里,穿着件不知多久没洗的牛仔外套,左眼皮多了好几层褶子,鼻周油油的,胡渣更让他完美地融进了黑色调里。他翘着腿,他投下的阴影,无不让人联想到伺机而动的豺狼。
虽然他已累极。
手头的案子刚刚告一段落,韩沉连结案报告都没开头,就在警局门口被猴子堵了个正着。猴子君也不顾他这一副尊荣,哭着喊着非把他拉出来坐坐。其实,猴子是真想他,一月余没见到了。
猴子已安然走出情伤,并手动和笑笑走得很近。不过人家的路数显然不像上世纪,韩沉听猴子汇报着进展,揉了揉眉心,想着这丫真是不分时间场合聒噪不息。他有些生无可恋地抬起头,喝了口冰凉苦涩的黑啤,酒刚入喉,顾白就到了。
顾白接到猴子电话之后,第一反应就是,捎上了俞助。是以韩沉在瞥到顾白身后那抹衣角的时候,一愣,一惊,一喜,一叹,都在转瞬之间。
猴子见了小楼就像见到了亲人,笑道,“妹妹也来了。”指望留下个好印象,再由她熏陶给笑笑。
俞小楼冲他打了个招呼,想坐到他身边,不料被顾白抢了去,她傻站了两秒,只有挪到韩神身边坐下。
韩沉今晚就像一匹狼,嗅到了每个人的意愿,又懒懒的,谁都不理。
顾白仔细瞧了瞧韩沉的模样,眼里都滴出了心疼,碎碎念道,“你怎么弄的,查个案跟生死由命似的,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不知道顾着点身体,又熬了几宿!”
顾白不自觉露出的京腔在夜色中弹来弹去,猴子压根没接,韩沉挥了挥手,剩下俞小楼,她只有附和一句,“查案很辛苦啊。”
韩沉没有动,那双眼却倏忽亮了一下。
猴子瞅着,暗道,妹妹心疼了,沉儿和白白是不是能打起来。
顾白低头一笑,正经道,“知道你嫌我唠叨”,说着,拉起猴子,道,“拿酒去”,就走了。
俞小楼这时才听清楚,花城里放着一首特别温柔的歌,《How Deep Is Your Love》,一遍遍往复的副歌,到结尾处总又绕了回来,像是无穷无尽头。
韩沉这时笑了,就这么突然笑了,他含笑的眼睛望向谁,都像很直白地在说“我喜欢你”。
俞小楼清了清嗓子,道,“原来你是真的很辛苦。”
韩沉挑眉道,“怎么,不像不学无术了?”
小楼一奇。
“公子哥儿?”
小楼瞪他。
韩沉还是累,不再逗她,许久,柔声道,“你最近在忙什么?”
俞小楼坐直了身子,总结起顾白最近的古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