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房租出去了?”二舅从洗手间回来,一边擦手一边望着厢房门口倚着门框站着的女人问我爸。
“嗯,租出去了,是个外地男人,昨天夜里带回来这么个女人,两个人吵吵了半宿,烦死个人。今天一早那个男的就出去了,只留下这个女人。”我爸朝那女人点点头,打了个招呼。
“小夫妻吵架呗,这女人看起来娇滴滴的,竟还是个厉害的?”二舅说话没个正形,开玩笑似地打趣道。
我妈从厨房端了菜过来,一把拍在二舅肩膀上:“别瞎说,这女人怪可怜的。今天早晨我上厕所碰着她,哭着跟我说昨晚那男人欺负她,她不依,腿上被划了这么长的大口子,走路都生疼。”
“还有这样的事?这男的真不是个东西!”二舅义愤填膺地啐了一口,单身了十几年的他,对女人总有一种不分对错的怜爱。
“快进来吃饭吧,菜都齐了。”我妈站在饭桌前,招呼门口站着的二舅和我爸进屋。
吃过饭后,二舅喝得有些醉醺醺的。他习惯性地走到大门口,蹲在花坛边上点起了一支烟。烟雾袅袅熏得二舅眼睛眯着,咧开的嘴朝着烟嘴狠狠地吸了一口。
“大哥,来吃席啊?”花坛边打开的窗户里,厢房的女人穿着一条齐胸碎花裙探出脑袋来,手里捧着一把瓜子,津津有味地嗑着。
她朝花坛里吐了一口瓜子壳,果壳打在花坛里火红色娇艳的月季上,月季花妖媚的身姿舞动了起来,在晌午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诱人。
二舅循着声响转头望过去,嘴角微微一笑,回应道:“嘿嘿,唉,是呢,来吃席。大妹子是外地来的?”
“是,来打工的,昨夜才到。”女人说着,端起窗台上的茶杯抿了一口,“大哥你做啥子工作哇?有合适的活介绍给我不?”
“咳,我做木匠活,你们女人干不了。”说话间,二舅吸入的烟气顺着鼻子和嘴吐了出来,将他整个人衬得烟雾缭绕的。
“哎呀,这女人的活可真不好找。”女人将身子朝外又探了探,继续说。“大哥,你进来喝点茶吧,上好的铁观音,我从老家带来的。”
“好。”二舅将烟蒂摁在花坛的泥里,站起来整了整衣裳,转身便朝着厢房走了过去。
刚一进屋,铁观音的茶香气就顺着二舅的鼻孔钻进了肺里。他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真香啊。”
“来来来,快坐。”女人呵呵地笑着,招呼二舅到小炕上坐下,一杯冒着热气的香茶也被递到了二舅的跟前。
二舅伸手去接茶杯,女人细嫩的手指触碰到二舅手背的一瞬间,仿佛有一股电流贯穿了二舅的身体,他不自觉地打了个激灵,滚烫的茶水洒了出来,弄湿了二舅的衣裳。
二舅不是个好色的,可十几年没碰过女人的他,别说摸一下女人,但凡是个母的,他都会觉得不好意思。
女人赶紧说:“太烫了吧,是我不好,是我不好。”随即,她找来了一块手巾,给二舅擦拭着衣角的水渍。
“没事没事,是我没端稳。”二舅将茶杯放下,接过女人手里的手巾自己掸了几下,就丢在了一旁。
女人也在小炕的另一头坐下:“大哥,嫂子是做什么工作的?她那活我能干不?”
“咳,我十几年的老光棍了,哪来的什么嫂子啊,没那回事。”二舅摇了摇头,端起茶杯吹了吹,嘬了一小口。
“大哥,你帮帮我吧。”突然,女人“邦”地跪在了二舅面前,双手扯着他的裤脚,略带哭腔地说。泪汪汪的大眼睛楚楚可怜地望着二舅,没多会儿,已是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
二舅哪见过这样的场面,他赶紧搁下茶杯,从炕上下来,双手扶起跪在地上的女人,满眼心疼地说:“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说。”
女人随着二舅站起来,一双膝盖跪得通红,她抽泣着说:“大哥,我,我确实是来这打工的。租这个房子的男人是我的老乡,他说要给我介绍工作,所以,下了火车我就直接来投奔他了。”
二舅认真地听着,两眼盯着女人跪疼了的膝盖和她挂着泪痕的脸,心里不知道有多么地同情。
“可谁知道,他把我接来就拿走了我所有的钱和证件,还想要过来欺负我,说只有这样报答他,他才给我找工作。”女人的哭声开始变大,二舅慌忙地四下望了望,在炕头上发现了一盒抽纸,就扯了一截递过去。
女人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继续说:“我不同意,他就把我腿上划了个大口子。呜呜呜......我,我,大哥,你帮帮我吧,他这会儿出去了,说两三天回来,到时候我要是还不答应他,不知道他还会对我做出什么样的事情呢。”
“这个人渣!怎么能对老乡做出这样的事!”二舅恨得咬牙切齿,拍着炕沿站起来。“大妹子,你别哭了,这忙我帮。”
女人抹了抹眼泪,一脸希望地看着二舅。
“你要不嫌弃,今晚就跟我走吧。至于你的活计,我找人给你打听着,肯定饿不着你!”二舅真诚地说道。
女人连连拜谢,二舅感觉自己像救世主一样,转头就到我们屋里收拾了东西说要回去。
我爸和我妈出来送他,见那女人收拾了包袱爬到二舅的摩托三轮车上觉得奇怪,就把二舅领到一旁问他。
二舅说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本以为我爸我妈会夸他是做了件大好事。可我妈却狠狠地拍了拍二舅的脑袋:“你是真蠢啊,还是假傻?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你竟然敢往家里带?赶紧叫她下来!别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二舅借着一点酒气,犯起了浑,他将我妈推到一边,撂下一句“你们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就骑上摩托“轰隆隆”地离开了。
我爸我妈不放心,毕竟这样一个女人究竟是什么来历,她带着什么目的,我们都不得而知。可二舅就是被猪油蒙了心,将她当个宝贝似的捧在手心里。
多次上门,二舅都将我爸我妈拒之门外,甚至还说要是再管他这件事就跟我们断绝关系。爸妈没了办法,索性就由他去。
一年后的一个晌午,我们正在家里吃着饭,忽然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说二舅高血压导致他昏厥休克,现在已经送进了抢救室里。
我妈不分昼夜地在他床边伺候了好几天,二舅才终于慢慢地苏醒了过来,看见我妈生气的脸,他撇着嘴,哭着,诉说了整件事情。
原来,女人被他带回家不久,就主动爬上了他的床。很快,俩人就成了暗地里的夫妻。
二舅曾给女人找了许多的活计,可女人不是嫌脏就是嫌累的不愿意去。疼女人的二舅,索性就叫她在家做做饭、收拾收拾家务,自己赚钱养着她。
两个人生活了半年多,女人提出了结婚的事情。二舅喜出望外,他没想到自己年过半百了还能再拥有属于自己的家庭。事情一定,他就开始忙里忙外地张罗。
就在婚礼准备得差不多的时候,女人却说自己在老家还有个十岁的女儿。二舅爱屋及乌,他承诺会把女人的孩子当成自己的亲闺女一样对待。
可女人却说,女儿到这边来,学业是不能耽误的。但转学过来需要巨额的借读费,她已经联系好了学校,现在就差筹钱了。
二舅心里盘算着,反正女人嫁给自己就是一家人,女人的女儿上学的钱,不是他出,也得是女人去凑,到头来,还是要他们两个人一起去还。
二舅答应了,但是二舅不懂教育,他不知道女人要的这笔钱远远超过了借读所需要的费用。
过了一个月,女人的女儿从老家过来,一家三口都指望着二舅养活。巨大的生活开销,让二舅不得不接更多的木匠活去做,生活虽然幸苦,二舅却乐在其中,毕竟,这才是一个完整的家该有的样子。
又过了一个月,女人的女儿还没有去上学,二舅便问女人,女人只说转学的程序繁琐,需要多等几个月。
二舅觉得既然上学的事情不着急,那不如先把二人的婚礼办了。女人爽快地答应,就在婚礼前的那个晚上,二舅开心地像个孩子。
那天晚上,他想像人们口中的其他好男人一样,把赚的钱全都交给老婆保管,便自以为是地将家里的财政大权毫无保留地交给了女人。
可当他第二天醒来,高高兴兴地准备开始婚礼,却发现整个家里空无一人。女人带着她的女儿离开了,还卷走了二舅的全部家当。
二舅以为女人是想给他一个惊喜,他将屋子里里外外翻了个遍,又围着屋子转了好几个圈,都没有看见女人留下的一丝痕迹。
邻居大婶跟他说,他那个媳妇今天天还没亮就带着闺女背着好几个大包出了村子。
没错,女人跑了。
听到这个消息,二舅的高血压一下子顶了上来,他当场晕了过去。大婶赶紧拨打了120,幸亏抢救及时,这才保住了一条命。
我妈听着,没有一句责备二舅的话,只说叫他以后多长长记性。
三个月后,警察抓获了这一诈骗团伙,将二舅的钱追回了一部分。二舅握着失而复得的存款,暗自下定决心,再也不敢做那色迷心窍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