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臣服

未再通信。偶尔收到陌生电话，挂断后屏蔽。最后派出所联系她。骨灰寄存到期，问询续存计划。

她沉默十几秒，表示殡仪馆可自行处理。曾在心中，扬灰千遍万遍。如今她不想再体验动荡。

她理解写信人情绪反复。明了对方伤害沉痛。只是对方未见，身体所储备爱与慈悲。

她爱许是世间道法，是神明低慈清凉双目。旁观需要决心勇气，接受无常拨弄。

钉钉杀妻概率不大，可还是发生。案发地不断唤起记忆，只能住在康复学校。那里更像是军营，跑不完百米，无尽体能训练。

没有关心问候。只是例行公事，整齐划一。她不说话，隐藏在人群中。是否出席，都无关紧要。

只外婆在意她。其肺部出现问题，救治无效离世。未见到最后一面。留存现金不翼而飞。

葬礼上人们大呼小叫，为几亩地几片田。没人意识到，他们母亲已离世。且永不会复生。人们对死亡无敬畏，只有遗忘。

一年后外公离世，生前硬朗。突至疾病，让他卧床不能动作。外婆去世时，他问自己日后是否会来看他。

他似乎在祈求。希望自己可以说，即使外婆离世，也会来看望他。给他带好吃的食物。

用坚强执拗伪装。人心敏锐，知晓爱意温暖，并渴望此类流动。每半个月看他一次，说话帮农。

有时坐在院子阴凉处背古文。他问说的什么事。她答东晋武陵人，捕鱼时看到一处桃林，那里百姓安居乐业，清净恬淡，不知年月。后再访找不到。

那应该是做了个梦。她沉默未再作声。试图找寻外婆痕迹，温度和气味都无。悲伤笼罩着她，像来自大地深处悲鸣。

无从谈起没人有兴趣。交流无体察倾听。程序式获取信息，迅速判断。人们回避痛苦，自己的别人的。

她内里如炽热岩浆。会灼伤靠近自己的人，也深知人们无法承受。所以选择埋葬。

不是她不想说，而是说也无用。伤口揭开，持久沉默。就放在那，隐。

不幻想承接工具，只自我背负。痛千次万次，识别其中空性。时间，立场，环境，心量，不同认识。

空是无限。从发作虚妄中醒来。以文字为符号，识别指向路径。通过种种成像，识别实相般若。

众缘和合，此身累世经受。心被污染，有试探恶习气，厮杀斗争欲。她不能再堕落对抗，深刻臣服。

14 记号

如常听经，有些困倦。随后入睡，见文字浩海。忽回仓库，男子钉钉。女子惨叫，不能阻止，被留旁观。

她无法发声。男子要肢解女子。她哭求不要这样做。用手指在地面写，女子没有背叛他。一遍又一遍，直至手指流血。

哭着看向无声母亲。整个人开始发抖，用手敲自己头。男子停下动作，跪在女子旁，闭眼垂头。

女子不再失血，凝固静止。身体冰冷僵硬。把外衣盖在女子身上，将其面部清理。整理散乱头发。

找来床单薄被，将女子裹起。最后，置于扁舟。女子被舟带走。她看着远去小舟，深觉空泛。

我已尽力，可还是失败。我无法阻挡他人伤害你。很多次他使用暴力，我都想用斧砍掉他的头。

可是我我害怕犹豫，如果这样，我就没有了家。我会像孤儿一样，漂泊凋零。我不能承受杀人罪孽，这样暴戾会成为终生印记。

我想带你逃离，贫困闭塞乡村。人们对美狭窄吝啬。可我们要到哪里去呢。

或许我不该恐惧。带你离开这，本就一无所有。

或许我不该投生。不来到这个世上，不成为腹中胎儿。你没有顾忌，早就逃离畸变。

我不间断反思，自我攻击否定。是学习不认真，成绩不理想。是面容丑陋，让你们不悦。还是不够顺从，违背你们意志。

我不断扼杀自我，成为你们的“好孩子”。永远听话，懂事，安静，没有诉求，欲念。我为了存活，将我杀死了。

因找不到错在何处。所以按照你们指示存活。你们要如何就如何。我已经被逼迫着，承受太多。

被剥夺拒绝权利，贫穷带来匮乏，不稳定，断供，担忧。变形带来闭塞，不互动。控制带来亏欠。

我到底做错什么？你们已不在人世，没人能回答问题。我是不是从出生开始就是错的，我不配来到这个世界上。

如果是这样，为何未经过允许就生下我。为挽留早就破败婚姻？你们做不到的事，为什么依托我。

我只是无知婴儿，连说话都不能。你们不断抛下我，让我饥饿哭泣。不管不顾，留下重症病痛。请庸医治疗。

你们知道我如何度过学生时期吗？所有人都议论我的身世来路，它们都知道我有杀妻被判死刑父亲。好像罪恶也是遗传的。

因此我没有朋友，没人同我说话。人们也不敢靠近我。所有疑问，随着时间积压封存。我无意他人匮乏，闭塞，变态，畸形。

自始至终从未参与。

15 回家

我要说出心里的话。

我没有深刻体验过爱。情欲满足只是初级阶段。更多是激素驱使。知道这具肉身会腐败凋亡。没有珍视它，也未刻意毁坏。

我很少欣赏他人。曾将人视作工具。短暂脱离现实，寻求片刻欢愉。但为此付出代价，耗尽他人意趣共感。

我很少体验满足。不是妄念过重，而是匮乏纠生恐惧。克制索求，用笨拙与暴力，遏制这颗虚妄心。

我把外境当做真实，重复体验尖锐失重。某段时间里，认为道路都种满荆棘。对轻松自然感到不适。

我少有害人心，但有极强斗争欲。得见而起，往复逼仄轮回。

途径不共通，接触理法。读不懂应用受阻。以此为深，实外围打转。

听般若两月，脑被装满。我知道这些认识，终将化作虚空。它只是指引标示，现实中仍需训练。

找寻延展无止境，需不断自我清洗。破除烦恼因早就种下，我曾反复为此牵扯调动。数十年果报轮回。

生命终结提醒，灰质钙块终降解。为自然做养料，土地吸收供养草植，牛羊咀嚼吞咽壮硕。人们最终食用它。

或许，这具肉身很早以前就存在过。不然，不会理解千年前，古人所思所想。不会接触精深厚重力量。

有所祈求，愿人们不涉足。不必要体验，类似偏颇人生。愿不焦急无助。转变心的模式循环。

愿具备识破幻象眼，不被恐惧惊悸裹挟。在黑暗无明中，得遇指引光亮，停歇挣扎对抗，漩涡深陷。

愿不为财产所累。体会富足充盈，闲逸安适。察觉一片叶，一袭风，一滴雨，一朵云。星移斗转，倏然来往。

愿无病痛苦碍，血肉器官分离。不疯狂得长久。观察内证，表里和谐。口传心授，清净，诚实，精进，大寿。

愿无涅槃执着，存在不证见。无意界定命名，承装慈悲清凉。前行之路悠然，无根植照觉，自我困求。

愿不违背意志存活。比心自在。无所住，纯粹有情。体验人身可贵难得。不自我伤害讨伐，兼容并包。

世尊，众菩萨，我流浪已久，要回阿赖耶识的家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