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莺啼
柳碧风暖
命运递上请柬
“刘德,开工了。”那人嘴里叼着馒头,含糊不清道。手中拿着刚盛满菜的铁缸子,另一手拿着筷子。那叫刘德的,翻了个身子,没听见招呼。
“嘿,快点。”那人踢了踢那报纸覆盖着的刘德。刘德才从那堆废纸中似破茧般做了起来。嘴里答应着,“诶诶,知道了。”那人看他醒了,便蹲在一边,享受着早餐。
“小刘,开工了吗?”刘德上前问道。小刘,是一个较秀气的青年,此时却是因身上的脸上的黑印分辨不出来了。身子却是很健壮的,却不是明显的肌肉块,像是只敏捷的猎豹将肌肉隐于柔美的流线中。
“还没呢,刘哥,先吃饭。”小刘笑笑。
“好嘞。”刘德快走几步,到放饭的地方领了袋豆浆,两个馒头,还有些咸菜。边吃边向工地那边去了。
“刘哥,来了?”几个人坐在水泥袋上或是靠着铁管钢筋。
“来了来了。”刘德招呼了几声运砖当然小伙子,寒暄几句。就独自上了建筑的四楼。看看最后的收尾。
刘德也算个小工头,手底下也有十来号人。混到现在,刘德也不用去做一些太重的体力活,更多是细活精活,得刘德多把握。
“老刘,工作怎么样啊。”张经理道,张经理大概有四十岁,是监督这片工程的。算着日子,快到收尾了,便来看看。
“哎,哎,张经理。”刘德忙把嘴里的馒头狠咬一口,拿在手上,不再吃了。“这活,快完了。这楼呀,真是漂亮。我以后有了钱,也在这里买一间住。”
“哈哈”张经理笑道,拍了拍刘德的肩膀,“这是个写字楼,不住人的。”
“这么好的楼,不住人不是可惜了。”刘德有些想不通。“这里呀,是办公的地方。当然不住人”张经理笑津津的看着他。
“哦哦,做办公室的呀。有文化就是厉害,可比这搬砖盖楼强多了!”刘德有些惊叹了,如此大气的建筑,竟只是人家文化人上班的地方。
“得让我的娃好好学习啊!这么大的楼,那得多舒服!”
“老刘同志的思想还是挺前卫的。”张经理打趣道。“大楼在这里明摆着,还说啥呀,娃要是有了本事,能在这大楼里干活,我也好踏实的种地,踏实的死。”刘德憧憬道。
“行,我还有点事,你先忙。回头咱在聊。”张经理抬了抬手看,意思刘德别再说下去了,接了个电话,便急忙下楼了。刘德继续手上的活,时不时看看别人的情况,再挑挑毛病。直到中午。
“刘哥,走,吃饭了!”小刘上来,喊道。“等会的,马上完事。”刘德道。
“快点吧,再慢点哥几个都吃光了。”小刘道,“你就喝西北风喽。”
“你们几个臭小子吃那么多,撑死你们。”刘德狠狠道,却没抬头,把水泥一遍遍的摸平。
“走吧,下午再弄。”小刘催道。
“下午就干了,咋弄!偏偏这个点吃饭。”刘德抱怨道。
“嘿!哪天吃饭不是这个点嘞!你不会换个点干活呀。”小刘辩解道。
“行,行,你在理,走吧走吧,吃饭去。”刘德放下手里的活,冲他摆摆手。
“呀,刘哥,这么晚下来,饭都被俺们几个吃完了。”那人一脸无辜,旁边几个都工人则是笑的前仰后合的。
刘德只顾笑,也不与他们斗嘴。在自己的饭缸里狠狠的舀了一大勺菜,再狠狠的瞪那人一眼。有引得一阵笑声。刘德又拿两个馒头放在饭缸里。找了个角落蹲下了。
一阵暖风吹过,刘德仰头看着,骄阳亮的耀眼,那柳翠的深邃。空中悬浮的柳絮,是否能将自己的思念可否捎回那千里之遥的家中呢?
“刘杰,吃饭了!”一中年妇女在院里喊道。
“哎,这就来了。”男孩从内屋跑出来。男孩眉眼清秀,拥有乡村人的质朴踏实,身材消瘦,肌肤则是田间的泥土色。
“俺去叫俺奶来。”说着刘杰就跑出去了。家中,妇女,刘杰,和刘杰的祖母围坐在一个油腻的老旧的的小圆桌前,祖母盘腿坐在炕上,妇女倚着炕沿,刘杰则是坐在个小马扎上,蜷着腿。嘴中啃着不知混了多少种面的馍,有味的吃着。
“娘,你说俺爹啥时候回来?”刘杰啃着馍道。
“俺哪里知道?他回来作甚?他回来了,钱谁赚呀。”妇女皱皱眉随口应付道。
“俺也不小了,俺也想去做工了。”刘杰道。“屁话!你爹要知道还不狠狠的抽你!咱家就供你一人嘞,你爹来信还说,你得好好学,以后才有大出息。”妇女瞪里他一眼。
“你娘说的对着呢,杰儿,你可不能不学了!”祖母在旁劝慰道。
“俺想爹了,俺也大了,啥苦力活也不怕,我若做了工,还能给家里少些负担,这学不上也就罢了。”刘杰低着头嘟囔着。
母亲见是说不过刘杰,却也不同意,只是摇头,不再说话了。
“刘哥,晚上有事没?”阿力问道。
“能有啥事?睡觉呗。”刘德回答道。
“走,咱出去溜溜去。”阿力搂着刘德说。“溜溜?我穿成这样?”刘德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服,上面满是灰尘脏印。
“怕啥?盖楼的还不是人了!咱不盖楼,老百姓都睡大街了!”阿力调侃的说。
刘德摇摇头,“屁话,我可不去,怕丢丑。”
“诶呀,走走,我给你弄套新衣服。”阿力硬拽着。
“真的?”
“真的,快走吧。”
“我收拾下…”
“收拾屁,换新的了都,还收拾啥!”阿力拽着刘德。
傍晚,昏热的风拂过这座城,使人抬不起头来,让人不愿意在街上急行。都上了车,车灯搅着霓虹。这霓城便显露出来了。
“刘哥,多久没回家了?”阿力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打开,递给刘德。刘德叼上,阿力打火,给刘德点上。
“呀,有二三年了吧。”刘德深吸了一口。说着眼球搅动了几周,像是把什么化开了。
阿力拍拍刘德的肩膀头,“等这活弄完了,就回家吧,嫂子在家一个人不知道多忙呢。”阿力冲刘德笑笑,“有空了,我去看你。”
“不干了?”刘德叹了口气,“诶…那指啥吃饭呀?”
阿力没说话,眯着眼吸着烟,“我老丈人有家买卖,弄装潢的,让我去。你要来,指定比这里强上千倍万倍。”
阿力吐了烟,缓缓地道。刘德没吭声,也不能吭声,他是有自知之明的。自己又老又蠢,不赶那帮小伙子,腿脚又不灵光,不是给人家帮倒忙吗。罢了,到底也不是我享福的命,刘德心想。
阿力与刘德边走边聊,混在人群,车流中,隐入那霓虹闪烁的城市。
“到了,到了。”阿力指着那块霓虹招牌。刘德仰头看看,店面不小,装修也显得些许的奢侈。
阿力刚迈步,刘德便拦住了“这得多少钱?”
“你管嘞,进吧,我把你抱进去?”阿力戏谑道。
“去去,没大没小。不是怕你破费吗?”刘德道。
“洗个澡能花几个钱?”阿力摆摆手,招呼刘德进去。
刘德从未来过这样高档的地方,只好步步跟着阿力,边走边赞叹,“这城里真是不一样。”却又遭到阿力的一阵嘲弄。
“我们哥几个总来这里。”阿力冲掉身上的肥皂沫,“这回他们都不来了。”
“谁们?”刘德顺势问道。
“黄武他们呗?”阿力答道,
“哎,对了,你见黄武了吗?我咋感觉这两天都没见他,不会是和他那女朋友浪迹天涯去了吧。”
“还真是,我也没见了,谁知道呢?时间错开了呗。”刘德喃喃道,但总觉得漏了点什么。
“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阿力说了句,两人便不再聊这事了。除去身上的污浊,糟乱的头发也得到少有的打理,刘德照照镜子,感觉精神焕发,浑身的毛孔正大张着,呼着空气。
“来,刘哥,衣服。”阿力早洗好了,出去了趟拿了身衣服回来。
刘德忙道几声谢谢,伸手想从旧衣物里拿钱,被阿力压住了双手,“你这是干啥,都说了,我请。”阿力道。
“这,不合适。”刘德觉得不好意思。
“不行,快穿上,不然我可不高兴了。”阿力道。
“这么好的衣服…”刘德还是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到时候给我几个好烟抽吧。”阿力瞟了刘德一眼。刘德笑笑,只好作罢,又道了几声谢谢。
刘德穿戴好,“我得有一年没买过衣服了。”
“谁让你不买的。工钱也不少给你,不是寄给家里就是借给别人。”
“那些孩子们苦嘞,借他们也好,我没缺过烟抽。”刘德道。
“屁话,就是不想还你了,你就是老好人,小刘借了你多少?”
“几百吧?记不得了?”
“你看我说啥来着。借钱不要,就是白给”阿力白了白刘德。
“他手头紧,孩子读了半截书出来,不容易。”
“紧都紧半年了?你也是菩萨心肠,你还来啥工地,给你建个庙,你就当菩萨吧。”
“没个正行…”两人说笑着,夜已经袭来了,城市中依旧闷热,仿佛是那些冷光源炙烤出的温度。夏风依旧慵懒,拂过发梢,发丝随风而动。
两人回了工地,招呼了声,就奔各自的住处了。刘德有些睡不着,便在工地上转了几圈,见四楼有光晃过。
刘德有些奇怪。便上楼看看。刘德持着手电上了四楼,寻着那亮光的来源,在一角落,似有一人影,刘德没看清,眯着眼靠过去,那人影高耸起来。
刘德觉得有些怕,便喊道,“哪里的,是谁!”
那人没回声,依旧站在角落。刘德卯足了胆,走过去,手电扫过,露出小刘苍白的脸庞。“小刘,你咋在这里?这么晚了,不睡觉?”
小刘眼神空旷,干涩的嘴角裂了口子,眼中的晶莹顺眼角滑落。
“刘哥”小刘喃喃道,“我杀人了!”刘德感到一股寒流自脊髓蔓延到脑子,那手电灯的灯光似一闪一闪的,刘德一个没拿住,手电动掉到地上,四楼唯一的亮光也灭了……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