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我们其实不懂什么是信任
第一章 信任的考验---学习整合挫折、失望与背叛
我们的内在携带了许多被背叛的伤痕,我们的心也紧抓着那些被背叛的经验,但是我们却不曾觉知到那些伤口还在那里,并且影响着我们现在的生活。然而,当生命带来一些让我们感到挫折、打扰、伤痛,甚至是毁灭性的经验时,这些被背叛的伤口就会再度被唤醒。这些失望常常源自于我们的期待落空,像是当我们觉得被自己深爱或深信不疑的人所背叛或欺骗,有些时候则是因为我们觉得自己被人所欺压。
我们有一个朋友,她和她的先生在一起已经十二年,她一直认为他是她这一生的挚爱。由于她先生对航海有着无比的热情,因此他计划花三年的时间航行世界一周。虽然她并不特别喜欢航海,但是她也不想和他长久分离,所以她同意放弃他们原有的生活方式,跟着他一起去航海。结果,没有多久,她就开始痛恨这种只能生活在船上狭窄空间里的日子。他们在这段日子里分开,最后也分手了。当然,在他们两人的关系里还有一些其他的因素导致这场分手,但是她却始终认为他们之所以会分手是因为他说服了她,把她带上船去旅行,而她也让自己被他所说服,跟着去旅行。现在她虽然想要展开一段新的关系,但却一直怀抱着对她先生的不满,她不满于他把自己的需要看得比两个人的关系更重要,她同时也生气自己背叛了自己的需要。对她而言,这次分手只是一个恶劣的经验,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
我们还有另外一个朋友,他在许多年的单身之后深深地爱上一名女子,他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今生相属的女人。但是当他开始对她有更多的了解之后,才发现她一直极力隐瞒她的酒瘾现象。除此之外,他也发现她面对生活和人际关系的处事方式非常不负责任。后来,在她说服他为她重新装修房子之后不久,她酗酒的情形越来越明显。他觉得自己被彻底地背叛了。他一直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他所渴望的亲密关系,终于能够脱离长久的孤单状态,这种想法让他无法看到自己到底选择了一个什么样的关系。对他来说,他是在一种极为突然而且毫无预期的方式下清醒过来,明了到她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个人。
我(克里希)也曾经在多年前觉得自己被一个治疗师所背叛。当时我正是咨商训练课里的一名学员,由于训练课程的需要,我去参加那个治疗师所带领的另外一个课程。在那个课程中,她邀请我在所有学员还有她的面前为另外一个人进行咨商。然后她进行教学的方式就是指出我刚才的错误之处,她说我使用的方式正好是治疗工作上的错误方式。根据她的说法,我没有“共鸣”,没有能力去接受并且感受对方的状态,没有办法去欣赏助人工作中的细微之处。或许那真的是她认为最好的一种教学方式,但是我却觉得自己当着所有学员的面被愚弄和贬低了。在那次事件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觉得非常的受伤,充满愤怒,而再也不愿意在类似的情况中呈现出自己的状态。我生气她那样地贬低我,也生气我没有为自己站出来作任何辩解。
背叛事件之后的常见反应
对于被背叛这种经验,我们最常见的反应方式就是否认(deny)自己受伤了。在我们早期的生命阶段里,假装自己没有受到任何伤害或许是一种有效的方法,它让我们能够调适自己所遭受到的失望与背叛,结果在我们后来的生活中,我们也开始不断地沿用这同样的方法。但是,否认不但不会让伤痛消失,它更让我们没有空间去消化这个伤痛,更别说从伤痛中成长。除此以外,更糟糕的是当我们否认某件事情时,我们开始变得焦躁易怒,情绪不稳和充满怨恨,然后我们会开始退缩,远离那个让我们感觉受伤的人。这种种反应都显示我们的内在其实已经受到干扰,有些事情需要我们去正视与面对。
除了否认以外,面对挫折、失望与背叛的另一个常见反应就是放弃(resignation)。因为我们的期待落空,所以我们对自己说:“敞开自己,信任他人,甚至把自己的伤口呈现出来不会有任何的好处,反正没有人能够了解我,也不会有人在意我。”再不然,我们会借由某种宗教概念来逃避,让自己不必去感受到那些失望与伤痛。这种时候常见的句子有:“我应该已经进步到能够处理好这种情况”、“愤怒与伤痛是不成熟的”、“很显然的,是我自己创造出这种情况,以便得到某些东西”。然而,不论是放弃还是借由某种概念来逃避,它们都和之前的否认一样,对我们没有任何帮助,反而只会毒化、阻碍我们的喜悦与生命能量。
最后,背叛事件后第三种常见的反应方式是谴责、怨恨和讽刺那个让我们感到受伤的人或事。我们多数的人大概都很熟悉这种方式。有时候我们可以紧紧抓着这种愤怒的感觉许多年,最后让自己变得愤世嫉俗,总是冷嘲热讽地看待生命和他人。但是这种被我们埋藏于内在的愤怒是不健康的,它出现的方式都是间接的,它让我们变得刻薄且充满批判。不论如何,所有以上这些反应都是自然且可以预期的反应方式,只是如果我们没有让自己继续前进的话,我们不但没有办法从这些经验中获得成长,反而会继续停留在受害者的角色里,而不信任的感觉也只会越演越烈,最后我们会不断重演同样的情境。
我们每个人的内在都有着被背叛的伤口,它可能是:
“我觉得没有人支持我”
“我觉得没有人爱我”
“我觉得别人都欺负我、欺骗我、虐待我”
“我觉得没有人了解我”
“我觉得被忽视”
“我觉得被孤立”,等等。
这些被背叛的伤口通常来自于童年时期的经验,但是我们常常没有意识到这些经验仍然影响着我们现在的生活。每当我们经验到挫折、失望与背叛时,童年时期被背叛的伤口就再度被引发出来。
被背叛的经验促使我们的意识提升
当我们不断地感受到对某人的挫折、失望以及被背叛的感觉时,我们常常会因此产生极大的情绪。而这样一股情绪的能量往往是如此的令人惊异,又充满了生命力,所以,极为重要的是不要试图去压抑它,也不要试图用任何方法去削弱它。如果我们能够允许自己去感受到这些体验所引发的强烈情绪,那我们已经跨出很重要的一步了。但是我们的工作并不会因此而停在这里,我们还需要能够整合、穿越这些情绪,因为这些体验在我们的内在形成阻碍,影响了我们的成长。就这个部分而言,我们需要找到一些方法来协助自己。
前不久,我们在澳大利亚拜伦湾(Byron Bay)进行过一次个案。那个个案的案主正经历到严重的打击,因为他的妻子在几个月前带着两个孩子离开他了。他说他们在一起将近十三年,而他们总是一次又一次地为某些琐事争吵不休。现在,他非常后悔自己为什么那么容易被琐事所影响,为什么他总是要证明自己是对的,还不断地质疑她对他的批评。总而言之,他非常后悔自己对待妻子的方式里缺少了爱与敬重。同时,他也看到自己在工作上面对下属时,也经常出现同样的不耐烦和批判。不论是下属还是妻子,只要他们犯错,他都会极度严厉地对待他们,而他的标准又相当的高,所以他们大部分的时候都生活在担心与恐惧中。
他也告诉我们,就他记忆所及,从6岁起,他放学后大部分的空闲时间都在和父亲一起努力工作,为生存而挣扎,但是即使如此,他们最后还是不得不宣告破产。虽然他的父亲觉得自己在生命里是个失败者,但父亲仍然一直带给他极大的压力,要他发奋努力,成为某个领域里的专家。我们帮助他看到,所有那些他加诸他人身上的压力其实正是一面镜子,映照出他给自己的压力,而在这些压力的底下则是深沉的恐惧,害怕自己会变成和父亲一样的失败者。他妻子的离去为他打开了一道门,让他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去检视自己。在那之后,他持续而规律地接受咨商,开始和自己的母亲和姊妹建立起比以往更温暖而且深厚的互动关系,同时他也学习如何去善待职场中的同事,还曾经好好地哭了一场,而那是他成年以后第一次哭泣。
我(阿曼娜)在22岁的时候经历过一次非常巨大的伤痛。在那之前,我在各方面的表现都一直非常优秀,从来没有任何失败的经验。22岁之前我旅行过很多地方,那一年,我觉得是安定下来重回学校的时候了,而当时新闻工作最吸引我的注意力,所以我决定要成为一个新闻工作者。现在的我可以了解到我当时的决定其实来自于头脑,它并不真的适合当时的我。结果我在入学考试中失败了,没有办法入学。那对当时的我来说真是一个巨大的打击,我因此受到极大的惊吓,根本没有办法相信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在我身上。以往的我始终是学校里的第一名,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人会因为我不够好而拒绝我,那是我没有办法想象的事情。
这次拒绝为我打开了内在某个更为深沉的空间。突然间,我掉进一个黑洞里,觉得自己毫无价值、失败与羞愧,不过那也是我第一次看到自己的限制。其实那是非常健康的经历,现在的我非常感激当时的发生,如果那个时候学校真的让我入学的话,我不知道我现在会变成什么样的人。那次的拒绝让我开始变得人性化,它也打开了我内在的许多感觉。我记得当时我曾经躺在床上哭好几个小时,而那是我长大之后第一次那样大哭。在那次失败之前,我总是无往不利,从来没有任何事情能够影响我。我在床上啜泣着,觉得自己像是要死了一样,觉得自己再也没有脸去面对这个世界,我的心像是碎了一样的痛了好久。
当时的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日后当我回顾那段时期,我可以看到自己其实碰触到了内在那个“我没有价值”的核心感觉。我待在那个伤痛里,然后它开始慢慢的减弱。那件事情发生之后不久,我就遇见了我灵性上的师父,开始了我的静心旅程,然后某种我不曾清楚意识到的事情开始自己发生了。感觉起来,那次的失败以及之后深沉的伤痛就像是一个邀请,邀请我进入自己内在的世界。失望、困扰与背叛的事件提供了成长所需的激励,加速我们意识的提升。
这些经验是生命唤醒我们的方式,让我们知道我们需要开始进行一些内在的工作,深入自己,让自己变得更人性化。所以,当我们知道挫折、困扰或伤痛其实有着深沉的意义时,它也给予我们动机去穿越那些经验。
大学毕业不久之后,我(克里希)交往了三年的女朋友离开了。有好几个月的时间,我都陷在一个充满恐惧、孤单和困惑的空间里。在那段时期中,我没有办法做任何事。事实上,经过三年,我才完全脱离那次脱离所带来的伤痛。当时我不能了解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因为我们在正式分手前一年已经开始彼此疏远,两人都很清楚这段关系没有办法再进展下去。所以我无法了解为什么还会觉得如此痛苦,而且这种伤痛的感觉还时有时无地持续了将近三年。我有时候以为这个痛几乎永远不会结束,而我再也无法承受下去了。那时候的我对于被抛弃的伤痛实在是一无所知。
当我从那种忧郁和恐慌中复原之后,我开始不断地思索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或者我该怎么做才能和女朋友复合,结果我这种自怜的状况几乎逼疯我身边所有的人。但是,那段时期的经验在我的内在带来了一些转变,我开始变得比较深沉,以一种难以解释的方式,我找到了自己内在的一个憩息处,让我可以面对任何事情。那就好像我曾经坠落深渊,然后找到了一个可以休息,而且觉得被支持的空间。在那同时,我也开始比较能够以一种不同的眼光来看待这个世界,多了一些慈悲,少了一些天真无知。我从一种像机械人一样,遵从教条、讲求成就、压抑所有不当感觉的生活中清醒过来。从那个时候开始,穿越这种类似的失落经验对我来说变得容易不少。一旦我们从第一次被抛弃的经验中存活下来之后,之后的类似经验就会变得容易许多。即使一开始仍然会感受到同样的痛苦,但是痛苦的感觉却不再那么具有压倒性,而复原所需要的时间也变得越来越短。
被背叛的经验可以粉碎我们,粉碎掉所有我们对生命的控制和努力,粉碎掉我们对于生命的既定概念,还有粉碎掉那试图搞懂一切事情的狭隘自我。它迫使我们去正视自己内在对生命的深切怀疑与不信任,正视我们内在害怕被全世界所遗弃的恐惧。事实上,我们内在这些部分一直颤抖不已,但我们却对了解它的成因毫无头绪;我们内在这个部分一直有着深沉的恐惧,认定事情一定会出错,认定自己不可能得到安全,没有办法生存下来,也无法得到爱。
我们可以否认自己内在有这样一个惊恐的部分,我们可以耗费许多精力去试图控制所有的事情,好让我们不必去感受那巨大的惊恐。但是,被背叛的体验却会暴露出我们的恐惧,让我们看到自己的信任是如此的微弱,因为它们是生命试图帮助我们发展出真实信任的方式,一种不被任何生命逆境所动摇的真实信任。
——节选自《真爱的旅程》克里希那南达&阿曼娜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