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瑞村之所以名为“莲瑞”,是因为这个千年古村就像一朵莲花的莲花心,而将这村子呵护地包围着的那五座山就像是一朵巨大莲花的五个莲花瓣。
面南背北的屿山是这五山中最高的一座,三个连在一起的山顶形如笔架,名曰“笔架峰”。而这屿山与众不同,白云不是缭绕在山顶的笔架峰上,而是终年盘桓在山腰间,这些白云使得屿山仙气十足,神秘莫测。自古就吸引着隐士寻仙仿道,或者炼丹隐居。据说南北朝时期,有一位姓陶的高士,就隐居在此。
话说当年这位陶高士辞官隐居后,南北朝齐高帝劝其出山,说:这孤山辟岭中有什么呀?而这位陶高人则写了一首诗告诉齐高帝,说这山中虽然没有华轩高马,没有钟鸣鼎食,没有荣华富贵,但每天有那轻轻淡淡、飘飘渺渺的白云陪伴,我的志趣所在是白云青山林泉,我无法让您理解个中情趣,我是替您感到惋惜了!齐高帝没有办法请他出山,但是遇到重大的问题,还是让人请教陶高士,于是,这陶高士便有了“山中宰相”的美称。
莲瑞村的后人就在屿山白云缭绕的山岭间修了一座亭,名叫白云亭,来纪念这位志趣高洁的山中宰相。
汪清潭健步如飞,在山岭间如一只老猿快速往上腾挪。后面,汪屿松一手轻扶南屿心的细腰,一手握住南屿心那糯米玉手,脚步一点也没有落下。
此刻,南屿心不敢看汪屿松,她可以想象汪屿松一定面无表情,她不知道汪屿松此刻心里想的是什么,她忽然觉得羞愧。但是,她觉得握住她的那只手是如此温暖,这种温暖就像一股暖流从她的指尖向身体弥漫,一直弥漫了全身。她不禁转头看了汪屿松一眼,这一眼,让她吃了一惊,原来汪屿松根本不是面无表情,而是一脸爱怜地看着她,这眼神,分明不是男女之情,而真的就像是一个兄长看待自己最钟爱的小妹妹的眼神!南屿心吃了一惊:莫非她早已知道和我是兄妹?!
转了一个山湾,眼前便是那一座飞檐翘角、古朴拙愚的白云亭。汪屿松在后面呼唤了一声:“父亲,歇一歇脚吧!”汪清潭头也不回,说:“不歇,来不及了!”
汪屿松很纳闷父亲为何说来不及。只得拉着南屿心紧紧跟上了父亲。
眼前已经是一片苍翠的竹林,汪屿松清晰地记得,今年清明的时候,他和弟弟楠源、芦叶儿他们在此和前来为母亲扫墓的南屿心偶遇。那一刻,他的心如八百里的瓯江巨浪翻滚,眼前就是一别多年的朝思暮想的南屿心!那一刻,他有一种冲上去将屿心搂在怀里的冲动,怨她为何如此不辞而别、告诉她自己是多么爱她、想她!但是,就在那一刻,他在南琴音坟冢的墓碑前看见了一株连枝的桃花、还有一把黄灿灿的油菜花时,他觉得如此熟悉。当那一日失踪多年的父亲从天而降时,他心中的谜团渐渐清晰。
汪屿松从小就没有见过父母之间的温情。从他记事起,母亲的火爆脾气经常一碰就爆,特别是每年一个特殊的日子,几乎不插花的父亲总要在家中的一个梅瓶中插上一株连枝的桃花,旁边还放上一束黄灿灿的油菜花。母亲为此时每年都要和父亲大吵一番。待到汪屿松稍大了一点,有一年,母亲和父亲大吵一架后,将那梅瓶连花带瓶一起砸了个粉碎,还将那一束油菜花碾得一地狼藉。一阵哭喊后,将汪屿松搂在怀里,对孩子说:你爸爸在外面有女人,我猜那个女人的女儿十有八九就是你爹的!
年少的汪屿松根本听不懂母亲的话。直到后来他和南屿心相恋,再后来那个琴音阿姨坚决反对他和屿心相爱并毫不留情地带屿心一走了之。这一桩桩、一件件,使得汪屿松仔细再去思考母亲的话。前前后后、仔仔细细的各种细节联系起来,汪屿松判断南屿心极有可能就是自己的亲妹妹!他被自己的这个判断吓懵了,他不敢去考证,不敢再去细究,于是,他唯一采取的办法就是躲避,躲避南屿心。躲避自己想向父亲证实的强烈的内心。就这样痛苦而纠结着,直到今天,他一路牵着南屿心的手跟着父亲上屿山,心中的感觉是如此异样。他多么希望今天在这个翠竹白云的高山上。在南琴音的坟冢前,父亲能给他一个明确的信息,哪怕是暗示也好。
“屿心,快来,快来将我们的事告诉你母亲!”父亲早已穿过那一片竹林,来到了下沉在一个小山坳中的南琴音的坟冢前,呼唤着南屿心,语气是那么的焦灼。
汪屿松大吃一惊,难道父亲真的生了南屿心?
南屿心早已从汪屿松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她抬头看看前面的汪清潭,又转头看看身后的汪屿松。她觉得自己快崩溃了!一步冲上前去,抱着母亲的墓碑放声大哭了起来。汪家父子被这痛彻心扉的哭声镇住了,他们默默地站在南屿心的身后,看着这个柔软又美好的背影,不知如何安慰她。
汪屿松实在忍不住了,对汪清潭说:“父亲,我的母亲也死了。这么多年来,我也一直希望能有一天像屿心一样也能这样在母亲的坟前痛哭一番。可是我哭不出来,我心中有太多的疑问和困惑,从来不与人说,也从未问过何人。今日在屿心母亲面前,您就解开我心中的这些谜团吧!”
汪清潭一听,长叹了一口气,颓然坐在了身旁的大石上,说:“我对不起你母亲,我也对不起屿心的阿妈啊!”
就在南琴音的坟冢前,汪清潭坦陈了年轻时的荒唐事,坦陈了自己对屿松母亲的轻率和虚荣。他是如此小心翼翼地在两个孩子的面前诉说了自己对南琴音的真情,生怕说错一个字,就惊扰了沉睡在眼前一抔黄土中的这个自己深爱终生的女人。
南屿心听到最后,明白了母亲至死也还是没有让汪清潭知道自己就是他亲生女儿。心中又是一阵酸楚袭来,伸手扶住了母亲的墓碑又是一阵痛哭。汪清潭伸出手,搭在南屿心的手上,说:“孩子,别伤心了,你阿妈已经回不来了……”
站在一旁的汪屿松一看那两只手,心头一紧:南屿心也是无名指与中指一样修长!这是他们汪家最典型的祖传的手型!
汪屿松一个箭步上前,翻开了南屿心的手掌,他惊呆了:没错,这个同样深凹的掌心,就是他们汪家才有的“掌心深凹藏银锭”的手掌!他又打开父亲的手掌、伸出自己的手掌,三只几乎一模一样的手型,让汪清潭顿时明白了一切:“屿心,你你你……”
汪屿松一把扶住了即将倒去的南屿心,轻轻叫了一声:“果真……你是妹妹……”
汪清潭的脸顿时像火烧着了一样,他用头往南琴音的墓碑上狠狠地磕了过去,顿时,额前渗出了血!
南屿心一把拉住汪清潭,与此同时,一声“父亲——”如山泉崩裂!父子三人抱在了一起!
此刻,白云停滞、清风不语!
此刻,翠竹变色、青山动容!
不知过了多久,汪清潭拍了拍屿心的肩膀,起身用手抚摸着南琴音的墓碑,说:“琴音,今天在白云清风、青山翠竹的见证下,你把屿心还给我了!我向你发誓:此生我辜负了你,辜负了我的女儿,来生你再罚我吧!如今,我有难处,此难不解,我这片老叶无法归根,无法再安顿下来将这么多年的瓯瓷技艺再做出来。你就让放心地让我们的女儿将‘百宝缬’给我,助我一臂之力吧!办完那事之后,从此往后,我将好好疼爱我们的宝贝女儿,直到我找你的那一天,你等着我!”
说完,擦了一颗老泪,转身向南屿心伸出了手!
南屿心掏出了那个瓯丝锦囊,正打算交到父亲手中。忽然,只听得一声断喝:“汪清潭,放着我们来!”三个黑影朝着他们飞奔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