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县城和沂北乡,虽说不远,但隔了一条大河,河道不算宽,五十米左右,河面上有座小石桥,宽度很窄,仅有两米来宽,听说小石桥修建时间很长了。
爷爷奶奶住在沂此乡,爷爷七十六岁了,奶奶七十二,身子骨都挺硬朗。我在县城工作,离开老家快十年了。
一年四季,大多数都是爷爷亲自给我送吃的,奶奶有时候会跟着爷爷来,刚打的米面,刚摘的瓜果蔬菜,新鲜的小鱼小虾。爷爷常常说:“城里卖的那些东西,不干净,都是化肥农药催的,自个种的东西吃着放心。"
我从进县城来,就没为这些吃的操过心,一晃快十年了,看着爷爷直直的身驱,渐渐的佝偻了,花白的头发变成了银白,我常常背地里心酸流泪。
以前爷爷都是骑着那辆自行车来我这的,自行车虽说已经旧了,但被爷爷擦试得很亮,后来爷爷岁数大了,来回我不放心,就擅自给爷爷买了辆老年三轮车,为这事,没少挨爷爷数落过,这辆老年三轮车,爷爷也很少骑,除了带着奶奶一起进城来。
那座窄窄的小石桥,是爷爷的必经之处,也是爷爷和几个老哥们垂钓休闲的地方。
爷爷是个念旧的人,自行车踦了几十年了,常用的一根钓鱼竿,他自己做的那种(我给买的近干元的一套钓具,放在家里也没打开过),竹子已经磨的锃亮,都不舍得丢掉。还有那几个老哥们, 纯粹的钓友,几十年友情了,从没见谁谁红过脸。
爷爷对小石桥的感情很深,小石桥承载了爷爷太多的喜乐忧愁。听爸爸说过,有一次,爷爷早起来小石桥上钓鱼,看到有两人在小石桥附近,用雷管炸鱼,那轰轰的爆炸声,震得小石桥直颤。
爷爷当时大怒,白胡子翘起老高,大骂着挥舞着钓鱼杆,驱赶这两个可恶的家伙。两个家伙看我爷爷年迈,不仅不惧,还边捞鱼边和我爷爷斗嘴,并把爷爷的鱼杆夺下,扔进河中,气得我爷爷不行不行的。最后是爷爷的几个老哥们,还有其他人来了,把那缺德的两人扭送去了派出所,我爷爷也一下躺在床上三天没爬起来。
还有一次大闸放水,大河的水位都快漫过堤吧了。看着淹没在水里的小石桥,被湍急的水流冲击着,爷爷的眼中尽是焦虑,他就坐在堤吧上,不言不语愣愣地看着,一天没回家吃饭,到了天上黑影了,才被找来的爸爸妈妈搀扶回去。
第二天天没还亮,爷爷又急冲冲来到大河边,看到水位降了,小石桥露出桥面了,爷爷才欣慰地走上小石桥,笑着在小石桥上踱来踱去。
其实离这小石桥向西约六七里的路程,县里前年已经修了一座钢筋水泥大桥,宽敞气派,并排能过四辆车。可我爷爷从来没走过。
去年年初,我听水利局的同学无意中说起,那座小石桥因为年久失修,再加上影响了河面船只的通行,将在一月后拆除。我当时就蒙了,这还了得,这不是要我爷爷的老命吗?这窄窄的小石桥,可是维系着他的大孙子我和一帮老哥们的情感钮带。
经过我们一大家子商量,决定将爷爷带进城里,在我这先住段时间再说。眼不见心不烦吧,可以后呢咋办?我常常愁得睡不着觉。
奶奶陪看爷爷在我这里,还是挺开心的,整天乐呵呵的,我也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手段逗我爷爷奶奶乐,但我发现,爷爷的眼里隐隐露出若有若无的愁怅。
三个月,一天不多一天不少,爷爷便拉着奶奶吵着要回沂北去,我说什么他也不答应,也难怪,家里的鸡鸭猪狗,地里的瓜果蔬菜,爷爷奶奶能不惦念着吗?
爸爸和二叔来接的爷爷奶奶,开的是二叔的"五菱"。我知道,那座小石桥一拆,从西边大桥上绕行回家,平生多走了十几里的路,真挺不方便的。
看着爷爷的离开,我心里泛起一股难言的痛楚来。
爷爷回去的第五天下午,爸爸就给我打来电话,说爷爷生病了,还挺严重的,已经被救护车送进县人民医院了。
我慌了,立马放下手头所有的事,赶往人民医院。重症病房里,插着氧气管和输液管的爷爷,昏昏睡着,头上刮得干干净净,缠了一圈纱布,看着心电监护仪的小亮点一下一下的跳动着,滴滴的轻响声象重锤在敲打着我的心,我的眼泪哗地流了出来。
爸爸怕惊醒爷爷,赶忙把我拉了出来。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爸爸说,爷爷这回是脑血管破裂,救过来的把握很小。我捂严嘴,眼泪就没停过,朦胧中,我似乎看到了小石桥上的爷爷,正悠闲地在边垂钓,边和几个老哥们在说笑…
突然,病房门被一下子推开,二叔猛地撞了出来:“老爷子不行了,我去喊医生。"
我和爸爸一起冲进病房,当看到心电监护仪里已成了一条线,爷爷的脸色成了死灰色时,我们一家便都扑在爷爷的四周,痛哭起来…
爷爷走了,永远离我们远去了,连同那窄窄的小石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