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发了条关于棉花的朋友圈,有朋友问"三秋劳动"是什么?有朋友好奇,我为什么害怕拾棉花?所以,码点字吧,当做科普,亦当做纪念~
所谓"三秋劳动",又叫"农忙假","三秋"指的是秋天的三个月,8月,9月,10月,而新疆孩子三秋劳动的时间大概在9月到10月间的30天左右。
记得从小学三年级就有农忙假了,三四年级的孩子,学校基本不组织集体劳动,一般就是放几天假,让孩子们回家帮父母或其他亲戚家拾棉花,这个时候比较幸福,爸妈都忙地里的活,也不舍得真让我去干活,我只对我三年级时某个上午去相邻连队的棉花地里拾了一上午棉花有记忆,似乎拾了两公斤半,挣了几毛钱,也算是完成学校安排的任务了。
五六年级的孩子,学校会集体组织劳动,但不在外住宿,每天集中到学校车接车送,那会我们摘过辣椒,摘过藏红花,摘过啤酒花,当然最多的还是拾棉花。辣椒地里的大豆虫可真多啊,男孩们的恶趣味,女孩们的心理阴影;摘藏红花的话,家长们会让带一把回家;摘啤酒花一定要带手套,不然满手的绿真是洗不掉。
对于初中的孩子,"三秋劳动"就正式起来,劳动内容基本都是拾棉花了,初一的孩子每天要完成30kg的采摘任务,初二35kg,初三40kg。没怎么干过活,又比班里同学小一两岁的我,30kg真真是噩梦,基本每天都欠点,一个农忙假下来,别人都挣到了钱,而我还要倒贴钱……现在想想,早点让孩子干活是对的,到了入学年龄再让孩子上学是好的,不然学生阶段真的有可能收获满满的挫败感。
到高中时,我基本能完成学校的任务了,但从相邻团场升学到我们团场中学的孩子,个个都是高手,人家一天接近200公斤,而我,50多公斤,依旧满满的挫败感。想起他们有说有笑轻轻松松完成任务,过完农忙假能挣好几大百,真是羡慕嫉妒。记得当时好几个人教过我,两只手抓,不用摘掉叶子浪费时间,而且要把花包系在胯上,曰"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然而我就是俩手不能兼顾或兼顾不好,还爱把花包系腰上……
其实关于学校分派给学生任务这件事,应该是当时生产建设兵团的一项政策,兵团下属团部,连队的职工、个体户都是有任务的,就像植树节要义务植树,发洪水要义务抗洪,闹虫灾要义务给树刷白衣,雪天要义务扫雪一样。如果没有当时的这些政策,新疆最近十几年也不会发展的这么快。
中学时关于拾棉花的记忆大致如下:
初二,初三时,每次要离家去劳动了,妈妈会给我准备两罐头瓶吃的,一瓶油炸花生米,一瓶炒咸菜。初三那年就在相邻的连队劳动,某个下午放假,好吃的都吃完了,我想回家拿点,拉着俩好朋友步行回了家,然而家里没人,翻院墙进了院子也未果,被朋友们埋怨……现在仍想念那味道,而我只学会了油炸花生米,腌咸菜都没学会……
初一的时候男生们常干糗事,比如夜里给某某脚底抹牙膏,给某某牙刷上挤鞋油,然后在第二天津津乐道。某次老师组织了联欢,班里的大高个给喜欢的女孩唱《同桌的你》,他们的青春真肆意~
初三时某个起雾的早晨,大家在集体宿舍还没起床的时候,有人唱了《天亮了》,还讲了背后的创作故事,很感动。
还有不记得初二还是初三,分床位时只有上铺了,第一夜就睡在床边边差点掉下来,带班老师赶紧给换了铺位。还有一次是打地铺,大通铺,刚关灯睡下就有人被老鼠惊醒,全宿舍爬起来打老鼠。有时宿舍就在"场"上,宿舍旁边就堆着大堆的棉花,手工后夜里躺在硕大的棉花堆上看星星,秋天的银河虽没有夏天的好看,但仍是好看的,现在想想,那场景应叫浪漫,不过不一会儿带班老师就要来催,赶紧回去睡觉,睡在棉花堆上要落病的。
初中时三班的王娟同学,就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字写得好,作文也写得好,要强、上进。她家是团部的,小时候也是没怎么干过农活的,为了赶超班里的同学,她早起顶着冰凉的大露水就下地了,晚上打着手电筒继续拾,她的事迹被我们班老师说了一遍又一遍。于是某天,我们也顶着大露水下地了,想象一下,深秋时节,清晨的气温只有几度,浑身除了脑袋脖子附近,其他部位都被露水打湿了,秋衣秋裤湿哒哒地贴在身上,腰上还系着大大的花包,那滋味……真是冷,弱小无助的冷。那时每每给妈妈抱怨"腰痛",大人们就会回我"小孩子哪里有腰!",不过我这腰疼病肯定跟那时脱不了干系。
高中时有两位好友颇会讲故事,一边拾棉花一边讲故事。高一时是张君,后来分班了她去了文科班,然后高二就是苟苟,记得她那会给我们讲《飘》,那时听得津津有味,如今什么内容都不记得。
高中时,我和娟,苟,李洋,我们四个经常一起,早起和睡前蹲在宿舍外的角落里,头顶着头刷牙,白天一起听苟苟讲故事,夜里有时娟给我们反着梳鱼骨辫,然后可以好几天不梳头。那会每天劳动完,手背和小臂都被棉花壳、干枝丫划拉的一道一道的,晚上拿热水泡泡手和胳膊,又疼又爽,然后再涂上棒棒油,但我们都爱撸袖子,且不习惯戴着手套摘棉花。三秋劳动不几天,指甲盖下沿起得都是倒刺,然后我们就剪掉倒刺,缠上白胶布,有一次,娟的大拇指缠胶布的位置起脓包了,我陪着她去了卫生室,医生给处理的时候看得我挠心,后来好像大拇指盖都重新长了。这个时候我们就格外羡慕过敏体质的超同学,三秋劳动请假就好。
关于三秋劳动的吃食,没有什么特别的,也就有时碰到中秋节会有点好吃的。一般都是包包菜炒肉,肥肉居多,冬瓜炖粉条,黯然无味。有时菜桶里难免会落进去苍蝇或其他小虫子,男生们就莫名其妙的兴奋,"今天的菜有加料~"。好吃点的要数中间混了两绺杂粮面的甜馒头,不过几乎都是机器馒头。有一次地主送饭晚了,大家对馒头一顿疯抢,有个男生一筷子插了四个馒头,吃完饭他到处炫耀,今天吃了七个馒头……
高中的时候,男生们的坏脑筋升级了,花包里面塞土块、倒水,假意帮地主在车斗上装车然后偷扔花包下来二次过称,不过他们有部分原因是为了集体荣誉,为了超过别的班级的总斤数,也有被逮住的时候不过还好不太多。多的时候,是抓住花包和袋子的两角,不倒干净,这样第二天就可以少努力两坨棉花。
高中的时候,男生们的文艺细胞也开始散发了,有人会扯着嗓子唱"我要从南走到北,我还要从北走到黑,如果你看我有点累,请你给我端碗水~",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没有唱那一句"请你吻我的嘴",也许是因为带班老师在,不敢唱?班里还有唱《灰姑娘》唱得很好听的,就是那会喜欢上了这首歌。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不知谁起个头学狼叫,然后此起彼伏一片狼叫,叫得真像。我在那会也学会了用口哨吹歌,不过早已吹不响。
感觉自己像一个岁月的旁观者,似乎不曾体验那样的鲜活,却记住了那些时刻。
中学时关于拾棉花的记忆就上述那么多吧,我最后一次拾棉花是工作后第二年,2008年,领柴回家,到家第二天就把他拉到我家地里体验生活,小伙子很务实,一天下来拾了50多公斤吧,不过后来几天都在喊腰疼~
兵团农场的孩子,抠苗、除草、打顶、拾棉花,以前真是干得怕了,现在应该都机械化了,也许只有像我这样出了新疆的孩子才会回忆挂念这些。
新疆的长绒棉,真的很不错,又白又漂亮,做成褥子被子,是一种踏实的舒服。
真的还想吃,腌的酸豆角炒土豆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