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六,郕王大婚之日。过了晌午,京师里便戒了严。栾欢月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品香阁门口,见门外乌泱泱地围了些人,掏出了瓜子仔细地磕着。
没一会儿,吹吹打打的喜乐声便从远处传来,栾欢月探头望了望,见朱拂玉骑着一匹白马,身着喜服,好不气派地往这儿的方向来了,远远看着,也觉得他有些喜气。
朱拂玉一眼便瞧见了在品香阁门口嗑瓜子的栾欢月,见她只是探头瞧了瞧自己,便把头缩了回去,自觉是因为她有些伤心,不忍目睹,因而心里很是得意,慢吞吞地往这边走着。跟在一旁的侍仪侍瞧了瞧天,有些焦急,见朱拂玉不慢不慢地走走停停,只得开腔提醒:“王爷,莫要误了吉时啊!”
朱拂玉笑着抬头看了看天,又往品香阁那儿看了看,见栾欢月在低头嗑着瓜子,朗声说道:“本王瞧着时辰尚早!着什么急!”
说完,朱拂玉更是停住了马,站在品香阁门口,和百姓们打着招呼。栾欢月知道他是故意的,把瓜子壳往地上一撒,提起板凳便要回屋,跟掌柜的嘱咐道:“街上全是给郕王凑趣的人,哪里来的生意,今日闭店罢!”
朱拂玉见栾欢月转身要走,忙高声喊道:“栾老板,今日莫要忘了来我郕王府吃喜酒啊!”
栾欢月见朱拂玉招呼自己,回过头,白了他一眼,亲自关上了店门。朱拂玉见栾欢月这样的表现,不怒反笑,扬起马鞭,绝尘而去。留下侍仪侍在原地灰头土脸地接灰。
接了汪婉仪,迎亲的队伍便浩浩荡荡地往紫禁城去了。汪婉仪坐在轿里兀自感慨,暗暗憧憬着以后的舒坦日子,兴奋地捏了捏手中的苹果。
轿子在奉天殿停了下来,朱拂玉亲自掀开了轿门,把汪婉仪从轿里接过,两人相携而行。朱拂玉往汪婉仪身旁凑了凑,噙着笑,捏了捏汪婉仪的手轻声问道:“你开心吗?”
“婉仪很开心!”汪婉仪虽盖着喜帕,但面上仍是一红,声细如蚊。
“如此便好!”朱拂玉听见了汪婉仪的回答,满意地点了点头,与她进了奉天殿。
奉天殿内,朱瞻基与皇后孙氏、吴贤妃坐在正堂,朱撷德、钱氏、凌氏坐在侧堂,都一脸喜气地望着走入殿内的两人。
金英见朱拂玉和汪婉仪两人站定,笑盈盈地往前走了一步,拿出了侧立的诏书,朗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汪氏婉仪,聪慧灵秀、温婉有礼、淑慎性成,勤勉柔顺,雍和粹纯,性行温良,克娴内则,淑德含章。今郕王朱拂玉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以配之。为成佳人之美,着即册封为郕王妃。”
说完,金英便将册印递给了等在一旁的小太监,让小太监交给了汪婉仪。汪婉仪接过册立诏书,心里激动万分,握着诏书的手轻轻的摩挲着,感受着上头的纹路,一时愣了神。
“如今郕王也娶了王妃,可要抓紧替你父皇,开枝散叶呐!”皇后堆着笑,瞧了眼朱瞻基说道。
“臣妾倒要先谢皇后娘娘,替拂玉择了这样一门好亲事!”吴贤妃也笑着看向朱瞻基,见他望向自己,又开口道:“皇上您是不知道,刚开始时拂玉还和臣妾闹了好一阵子别扭,闹得臣妾心烦不已。如今再瞧瞧,两人琴瑟和鸣、恩爱有加。”
朱拂玉见朱瞻基几人在调笑自己,面上也是满满地笑意:“皇后娘娘选的人,自然是极好的。”
皇后虽与朱拂玉有间隙,但今日是大喜之日,朱拂玉母子又给足了自己面子,皇后巴不得在朱瞻基面前做个贤良淑德的形象,一一笑纳了。
朱撷德见长辈们都恭贺完了,也向朱拂玉恭贺了几句,朱瞻基便放他们出宫了。朱拂玉已有自己的府邸,宴请之事,自然还是要在郕王府办,才合仪程。
京师 郕王府
拜过堂后,汪婉仪便被扶进了新房歇息,朱拂玉便到前院去招待客人。一进前院,朱拂玉扫了一圈,发现没瞧见栾欢月,便对身旁的张礼说道:“怎的她还没来?”
张礼知道朱拂玉说的是谁,为难地皱了皱眉说道:“王爷,您大喜的日子,请姑娘来,姑娘会伤心的。”
朱拂玉瞪了一眼张礼,不由他再辩驳,便笑眯眯地迎上了前来恭贺的宾客,觥筹交错,不在话下。
张礼知道朱拂玉的性子,说要请来,就一定要请来,只得出府往灯市街去请栾欢月,谁料走到门口,便见栾欢月带着如一走进了府中。
张礼看她神色如常,有些结巴地问道:“姑、姑娘,你怎的来了?如一姑娘,你也来啦?”
“郕王今日特意相邀,我品香阁若不来人,岂不是不给郕王面子?”栾欢月笑吟吟地回头看了眼如一。
如一端着盒子,往张礼面前走了两步,打开盒子说道:“这是姑娘亲自调的香露,是送给郕王妃的。”
张礼见如一离他如此近,有些猝不及防,一副呆傻模样:“啊!好!如一姑娘有心了!”
栾欢月见张礼被如一迷住,低头笑了笑,“啪”地一声把盒子关上,咳嗽了一声说道:“张礼!这礼是我送的,和如一有什么关系?”
张礼这才回过身,有些害羞地挠了挠头,不知该说些什么。栾欢月见此,白了他一眼道:“还不带我们进去?郕王府便是这样的待客的吗?”
张礼忙应下,引着栾欢月和如一往前院去,却忘了一件事。栾欢月在府中住了少说也有个把月了,哪里会不知道该怎么走呢,只是此刻他可想不起来这些,只顾着偷瞄走在自己身侧的如一。
进了前院,栾欢月便瞧见了正与宾客推杯换盏地朱拂玉。此时的朱拂玉身上没有戾气,少有的正经模样,若非是他嘴角那抹邪魅的笑,栾欢月都有一种错觉,这就是一个大喜的新郎官。正想着,见朱拂玉已发现了自己,放下酒杯,往自己身前走来。
“恭贺郕王大喜!”栾欢月礼数周全地向朱拂玉行礼。
朱拂玉淡淡地点了点头,瞧着栾欢月的后脑勺,又看了看她身旁的如一,问道:“你与婉仪是旧识,想必此刻她枯坐着甚是无聊,你去陪她聊几句罢!”
栾欢月瞧了瞧身后的宾客,有些人已注意到此处,把头低了低,与如一随着张礼往后院走去。
郕王府 春婷院
汪婉仪坐在房中,身旁站着一堆地喜娘和宫里的嬷嬷们,吴贤妃也派了玉梅来帮衬着。虽说是在此等候朱拂玉归来喝合衾酒,但来贺喜的女眷也不少,倒也不觉无聊。
正出神,便听一旁的嬷嬷来报:“栾欢月求见郕王府!”
汪婉仪一愣,这时候,栾欢月为什么回来?汪婉仪怕极了她难缠的性子,正想拒绝,但栾欢月快她一步,走了进来,礼数周全地向她行礼:“恭贺郕王妃大喜!欢月代表品香阁,特意为王妃调制了茉莉香露,以做贺礼!”
站在汪婉仪身侧的玉梅接过盒子,打开来把盒中的香露递给汪婉仪,茉莉的香味清雅而又舒展,闻起来格外的沁人心脾。赞道:“这品香阁倒真是有心了!这种茉莉香露,怕是连贤妃娘娘都还未试过呢!”
“如此,便收下罢,明日入宫时,带给娘娘!”汪婉仪不喜栾欢月,见玉梅提起,便顺遂表了表孝心。若栾欢月敢动什么手脚,自然有她好受的。
玉梅合上盒子,朝汪婉仪施礼:“王妃真是有孝心,那奴婢便先替娘娘谢过王妃了!”
汪婉仪正要开口,便听外头来似乎乌泱泱地来了不少的人,一时吵闹不已,不由地皱眉道:“何人在外吵闹?”
片刻后,一小厮笑盈盈地走了进来:“王妃,王爷说嬷嬷和喜娘们都辛苦了,让人备了好几桌酒菜,让嬷嬷和喜娘尽管吃喝。”
“可……这于礼不合啊!”嬷嬷虽很意动,但还是怕落人口舌。
“王爷知道嬷嬷们向来尽职尽责,因着才嘱咐小的,一定要伺候好嬷嬷们,别传出去说我们郕王府小气,慢待了嬷嬷们!”小厮说的有理有据,嬷嬷们不好反驳,只得望向玉梅。
玉梅笑着说道:“王妃折腾了一日,想必也乏了,您们也别都杵在这儿叨扰王妃休息,这里有我伺候便可!”
汪婉仪点了点头道:“左右这里无事,嬷嬷们都下去吃酒罢!”
嬷嬷们和喜娘们见汪婉仪和玉梅都发了话,便不敢再推辞,都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下汪婉仪、玉梅、栾欢月三人。
“既然王妃乏了,欢月也就不多做打扰了!”栾欢月知道汪婉仪巴不得自己赶快走,也识趣,主动提及了离开的事。
“既然来了,便也随嬷嬷们一同吃吃宴席,再走也不迟!”汪婉仪隔着喜帕,只能瞧见栾欢月那双桃粉色的鞋子,心里很是得意!
“自然是要吃的,欢月打听到一会儿要唱一出大戏,还想着看完再走呢!”栾欢月挺住脚步,毕恭毕敬,说完,便离开了。
“我怎的不曾府里请了戏班子来啊!”待到栾欢月走后,汪婉仪有些纳闷地问起玉梅。
“想是王爷给您住准备的惊喜罢!”玉梅瞥了一眼喜帕,虽声音带着笑,可面上却没有一丝笑容,与方才大相径庭。躬身退后道:“王妃饿了罢,玉梅去让人给您备些吃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