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过年了。中国人对年总有一种特殊的情结,平时再冷漠再忙碌的人,到了这个时间点也还是想着与家人团聚的。然而从小到大,我都不爱过年。
过年那天,女人们忙着做饭,男人们忙着打牌,小孩们只知瞎闹。我家更是。除非饭点,爸爸都不归家,在村子里打牌、搓麻将。好不容易挨到家家户户鞭炮声响,暮色渐浓,爸爸才回。天冷,妈妈一边做菜一边上,爸爸总吃得很快,我吃着菜又往厨房跑,看妈妈。等妈妈上桌,才吃一下,爸爸就吃完了。他就掏出几百块钱,一人一百地丢给我和姐姐妈妈。没有红包,就是钱。然后就唱着歌出门去了。
我们草草吃几口就收拾了上楼去。我是不看电视的,但除夕这天例外。我和小慧陪妈妈一起看春晚,尽力逗妈妈开心。
村子里过年有个习俗,房里所有的灯一定都亮着,直到十二点。但村里的电路是很久之前的,没有整修过,连续好几年都是不到九点就负荷不了,跳闸了。整个村子瞬间暗了。我们也不愿意点蜡烛,就摸黑脱了衣服睡了。辗转反侧间,天亮了。年,过了。
过年,像一场噩梦,因为总是有别人的合家欢乐来对比我们的四分五裂。
去年,我有幸读了《高效能家庭的七个习惯》,才知道世界上真的有很多人过着我想要的生活。他们家人聚在一起的时候互相沟通,他们有共同的家庭梦想,他们彼此支持,互相分享自己的生活和想法。
他们通过自己的努力来创造自己想要的家庭氛围。
读时我又哭又笑,像个傻子。想想我家的情况,还有我在家里几乎从不说话的形象,我很担心。然而,我依然决定要用自己的行为去做出改变。
如果这事是可以去做的,为什么不能从我开始呢?
于是去年寒假,我威逼潇君帮我,捣鼓出了一套方案,叫做“家庭年会”。
当时恰好搬进新房子。我们的风俗是住在新房子的第一年,过年必须要在房里,并且人越多,命越好。我是不相信的,但我利用它让家人勉强答应到我家过年。下午让他们都出去逛,我和潇君两人在家做年夜饭。
妈妈回来时看到一大桌菜,特别激动,连声说再也不用担心我了。(我吃了十几年的食堂,工作后一直都潇君照顾,确实不太会做菜。)他们吃得很开心,我却完全没吃什么,因为特别紧张之后的“年会”。
吃完了,我就让所有人坐到沙发上,搬了一个椅子面对沙发,作为主席台。然后拿出我上课用的小扩音器,还有我事先准备好的稿子,开始了家庭年会。
我至今还记得我的心剧烈跳动,稿纸抖动得特别傻。我从不曾出现那样难以控制的紧张,哪怕是面对上千人讲话。
那张稿纸上写着我对家庭情况的分析,对每个家庭成员正式的感恩。
我说:“为什么要有这个家庭年会呢?因为大家平时都忙着过日子,虽然是一家人,也很少真正谈谈心。每次都是有了矛盾就吵架,平时觉得别人做得好的事情也没有机会说出来。所以年会就是让大家在心平气和的情况下,把内心的想法说出来。”
然后我说了每次过年时我的真正感受,说了我这一年的工作和休闲时在做什么,说了我在努力追求什么样的生活。接着,我又对每个在场的人分别表白,说出那些从来没有正式说过的感恩,认真地鞠一个躬。
当时气氛怪怪的。我嗓子紧紧,脸热极了,讲得很快。家人都默默地低着头,也没有看我,也没有说什么。
搞笑风的潇君拿着我们的小家庭经济总结拯救了我。我默默地坐沙发上听他讲,其实一直在观察家人的反应。他们面上都没什么表示,平静得让人心慌。我心里有点委屈,又有点轻松。至少我努力了,不行我下次再换个方式。
潇君讲完,嬉皮笑脸地说:“接下来请大家自由发言,想说什么说什么。”
五秒钟,十秒钟,一分钟,没有人说话,没有人站起身。我还笑盈盈的,其实心像沉进了深深的海底。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只是一小会,爸爸猛然站起身。“我来说几句!”他坐到了主持椅上。他讲了一些家庭的经济情况,承认了和妈妈吵架吵得太过。
他从来没有那样对我们说过话!那样心平气和,那样不再隐瞒。
接着,每个人都轮流说了自己的事情。我第一次知道大姐口才居然那么好,第一次听三姐夫讲他的事业设想,第一次明白小慧已经不是以前那个遇事毫无主见什么都问我的姐姐了。
最让我感动的,是大姐十四岁的女儿菲菲说的话:“小姨是我最佩服的人,因为她想做什么就敢做什么,不管别人是不是支持。今天是我过得最有意义的一个年。”
出乎意料的喜悦汹涌而来,太好了,我成功了!
姐姐姐夫们都说特别感谢我弄这样一个年会。爸爸应该也是高兴的吧,然而他没有夸我。这很正常,从小到大,我没有得过他一句夸奖。他面上淡淡的,就像我在他面前也永远是淡淡的一样。
年会结束时已经是两个小时后,我们出发去歌厅唱歌。在门口的黑暗中,小慧紧紧地抱了我一下,哽咽地说:“谢谢你给了我这个年!”
我知道,我们等这样的年都等得太久太久了。
有句话说,也许终其一生,你努力的终点不过是别人的起点。
可我觉得努力依然有意义。
既然我不能拥有起点的幸福,我就选择,努力做别人幸福的起点。
【番外篇】
在过去的2017年里,我爸妈的关系真的好很多,可以说是他们二十多年来最好的一年。我和妈妈更亲密了(用了好多沟通技巧,哈哈),和爸爸的关系也缓和很多。我相信,有一天我会做到在内心彻底和解的,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明天又过年,这一次,我可能会做得更好,也可能会遭遇些挫折。但事物都是在曲折中前行的,不是吗?
最后,多读书真的会让生活更好。再次推荐《高效能家庭的7个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