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是家乡的五保户,村籍和居民登记中都没有她的名字,可是她却在村子里生活了好多年。
老人是一位无亲无助的妇人,左眼失明,牙齿脱落,耳朵也不好使,无任何经济来源,每天依靠邻居的好心,苦苦维持着羸弱的身子。似乎和乞丐相比,仅多了一栋遮风的土砖房子。
房子是老村长的,听说很多年前老人流浪到村里,老村长救了她,给了他自己的柴房,然后象征性的搬走几捆后剩下的全交给了老人,村长召开村干部会议讨论老人的问题,会议很快不欢而散。
“一个人能平稳的过完一辈子真的很难”。村长说。
老人的事还没处理完,老村长就先走了,时过境迁,村民的楼房都开始有了颜色,鳞次栉比的铺满整个村庄,唯独老人守着村长又矮又黄的柴房,生活了一年又一年。
几年前开始,我就揣着大包小包,和朋友们来拜访老人,老人没有名字,我们都叫她奶奶,看着这个祥林嫂般的女人寒衣瘦食的样子,看着她驼着背在灶火旁满脸笑容的给我们做饭,忽地一种悲凉感就攫住了我,如同寒夜里的烽火,颤抖着,却也摇曳着她自己的光芒。
为数不多的几次聊过她的过往,似乎来村之前的记忆她都不愿触及,发白的左眼和纯青的右眼极不协调的表达着她对村长的感谢,她说她有一个儿子,她也一直相信她的儿子一直在寻找她这位年迈的母亲。
最近一次暑假,也最后一次拜访老人,依旧是几个老朋友来慰问老人,聊聊天,谈谈心,至少让这个孤单了一辈子的人多几分温暖,少几丝孤独。山脚下便是她家,渐近时,看见老人从水沟里捧出几条死鱼,应该是几天前村里捕鱼漏下的,我们皱了眉,问她拿这个干什么?她顿了顿:“喂喂邻居家的狗”。我紧了紧鼻子,跟着她回到了她千疮百孔的家,时近中午,我提起水桶去山上提清凉的泉水。
林中笼罩着茫茫水雾,潮湿的空气让我一阵恶心。
回来转角,朋友们像一群没长大的孩子围在老人四周,像众多的小矮人守护着自己的公主。阳光穿过老人双鬓折射出枯黄的色彩,看着杂乱扭曲的白发簇拥成一团散乱的麻绳、看着多年烟火熏烤如今已发黑发亮的双手和脸颊、看着眼神矍铄却衣衫褴褛的她坐在孩子中间津津乐道的样子,我不禁疑问:远方的儿子是否也寻找了她几十年的光阴?眼前的这个年近八十的女人又是怎样孤独的生活了大半辈子?
一个人孤单了一辈子,总有什么值得让他留恋!
夕阳沉沉,在山边垂挂了好久,迟迟不肯下坠......
告别了老人,走在路上,忘拿背包而返,又到路口、转弯,我们都怔住了,老人在昏黄的灯光下,一块块剖开快腐烂的鱼尸,一块块扔进漆黑的铁锅中,柴火腾起的火星将她的头发渲染成血红色。我悄悄拿走东西,默默地离开了。这顿丰盛的晚餐,我们都不想打扰。
两年后的冬天,我们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乡,才知道,昔日这位顽强且顽固的女人,在这个宁静的村庄,在这个白雪来不及覆盖的的角落,平静的去了。我想,即使她晚年不曾安定,但她不会因在这个村庄而后悔吧!只是,她等不到她唯一的儿子、等不到这个她一生都在等待的东西!
原来时间如此的脆弱而经不起等待。
冬天的草干枯的失去了颜色,溪水也似乎流到了尽头,似乎一切都归于平静。我点燃了高草,在旺盛的烟火中,我们都落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