锣鼓声早已消散,宾客亦已离去,喧哗已归于宁静,太阳亦已下班。那屋内跳跃的红烛以及烛光映照出那窗纸上的大红“双喜”仍能告诉我们,今天是这家大喜的日子。
是的,今天是刘寡妇的儿子娶媳妇的日子。
那边房内,红烛摇曳,人影成双,卿卿我我。
这边房内刘寡妇看着那人情簿上没有署名的一千元,内心五味杂存。
今天是自己儿子娶媳妇的日子,本是这几十年来最值得高兴的一件事,可此时此刻她却高兴不起来。
她在想这一千元钱是谁送的呢?她问过帮忙记账的先生。记账先生说他也不知道。
只记得当时一个大概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气喘吁吁地跑到他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千元,递给他,说是领导要他送过来贺喜的。
还没等到记账先生询问小伙子领导是谁,他就已经跑远了。估计是那领导已嘱咐小伙子不要留下姓名的。
“一千元,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现在一般人家连饭都难吃饱。还有谁,能拿出这么多钱来,咱们家亲戚都是穷得叮当响的,应该都拿不出。难道,难道是他。”刘寡妇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在脑海里搜索所有结识的人,最后锁定在一个人身上。
那个人是一个男人,也是他孩子的爹。说来好笑,孩子的爹,她却并不认识,她不知道他是谁,他是做什么的,他从哪里来,他后来又去了哪里。这些她统统不知道,他们却有一夜情缘。
那是20年前的事了。刘寡妇当时已经是个寡妇了。新婚没多久,她丈夫就被抓了壮丁,不久就听说他死在战场上了,也没有留下一儿半女。刘寡妇就一个人守着这间冰冷冰冷的茅草房,暗自悲伤。
一天夜里,外面大雨倾盆,风也发出鬼哭狼嚎的声音,使冷冰冰的茅草房内变得更冷了。刘寡妇只好早早地上床,用厚厚的被子包裹着,总想从被子里吸取更多的热量。
这时一阵敲门声响起,一边敲一边问屋内有人没。
这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刘寡妇听了有些害怕,她不敢应声更不敢去开门。她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男人,而自己一个弱女子,万一发生什么的话,也无力反抗。她屏住呼吸,听着,任凭外面那人敲着门喊着。
随着门外的人喊声越来越弱,本性善良的刘寡妇又担心门外的人被冻死。最终善良战胜了胆怯,她还是起身披了一件上衣就去开门了。
门外的确是一个陌生男子,高高的,瘦瘦的,大概年龄跟她相仿。
那男人表示这么晚还打扰她的歉意后请求刘寡妇收留他一个晚上。
刘寡妇站在那里外面的风吹到身上觉得彻骨的冷,她担心这男人会冻死在她屋门口,就让那男人进屋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看到雨停了,那男人就走了。
几个月后,刘寡妇的肚子越来越大,乡亲们都很好奇,这是谁的孩子。
只有好奇,没有耻笑。别人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可是乡亲们都是看着刘寡妇长大,又嫁到本村的,大家都对她知根知底。当然,他们就是不知道有那么一个夜晚,来了那么一个男人。
刘寡妇就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一直自己一个人带着,再没嫁人。只是偶尔也会想起那个人,她想恐怕那个人自己都不知道会有这么一个儿子吧!
的确那个人他一直不知道自己有这么个儿子。那年他离开刘寡妇家后就直接去当兵,跟着八路军南征北战了。
他本是一个生意人,到刘寡妇这个村,也是为了做生意。但是当时兵荒马乱,再加上天气恶劣,他不但没挣到钱,还差点冻死在那,幸亏刘寡妇收留了他。
他当兵后整天忙着打仗,转移,身心都全部献给革命了。直到新中国成立后,他才回老家,那时他也是一位“领导”了。没多久就娶妻生子了。
要不是他这次出差路过这里,正巧赶上刘寡妇儿子娶亲,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他还有这么个儿子。
他是在离刘寡妇家有点远的路上,看到这边敲锣打鼓放鞭炮,觉得这位置在脑海里还是有点印象。于是就喊住一个从他身边路过的老乡询问,那是哪家办喜事。谁知这老乡还有点八卦,他除了说是刘寡妇家儿子娶亲外,还诉说了乡亲们的一个疑惑。
说是刘寡妇一直洁身自爱,又没另外嫁人,不知道怎么就会有一个儿子。问她,她也只是笑笑,说儿子是她的。她这个儿子就成了村里未解之谜了。
说的人不知道,听的人心里已了然,这儿子不是自己的是谁的。
原来那个晚上,刘寡妇告诉他自家男人死在战场上了,又没小孩,就一个人住在那里。屋内也只有一张床。
刘寡妇又担心他趴在桌子上睡,会冻坏。就要他也睡到床上去。可能是天太冷了,两个人都需要吸取热量,不自觉地向对方靠紧,然后就发生了一些不自觉的事。
事后他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太冲动了,明明知道自己不能一直陪伴她,还会让这样的事发生。为了她的名声为了她还能找个人嫁了,他第二天趁着天还没亮就悄悄地走了。
这么多年了,他以为她早已另嫁他人。
没想到还是给自己害了。他好想去看看那个未曾谋面的儿子,更想看看她。可一想到自己现在已经另外有了家庭,还是收回了准备迈出去的脚。
他想她们母子俩反正一直相依为命,已经习惯了没有他的日子,见了面倒尴尬。自己这边妻儿还小,朝夕相处惯了,谁也离不开谁。就只好从兜里掏出一千块钱,要下属送过去给刘寡妇,说是当贺礼。其实是作为他内心的一点补偿。
下属送完钱过来,他们就赶紧离开了。从此以后他也再未来过。
刘寡妇从他派人送钱过去而不是亲自过去,心里就已明了。她一直坚守着那个秘密,唯愿各自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