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深夜，雨滴嗒嗒嗒地打在窗户上。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床上，任眼泪肆意横流，回忆着你的笑容，你的拥抱，你的标志性的兔牙……然而再多的回忆都无法抚平内心的悲伤、愧疚、遗憾，因为面对冰冷的墓碑，纵我有天大的本事都来不及对你说声再见……
二
小时候父母总是很忙，忙着挣钱，忙着应酬，忙着拥抱他们尚且年轻似乎有无限可能的未来，却总是找不出时间照顾我。于是一岁不到的我，只进行母乳哺育半年的，经常拉肚子的我就被你小心翼翼地“背”回农村了。以前你总是说我喜欢吃被你在嘴里嚼烂又吐出来的稀饭；喜欢悄悄地跟在你身后，你在田地里劳作，我就去抓蟋蟀、毛毛虫，去斗蚂蚁，去翻蚯蚓；你在灶台煮饭，我就坐在台前送柴火，熏得眼泪汪汪，却还要对你微笑。你说我小时候必须得咬着手帕才能入睡，过年放炮时总是躲得远远的……每当你回忆起这些时光时，你总是滔滔不绝，似乎有着说不完的趣事，讲不完的小窘迫，列不完的小秘密。而我，在长大后自以为成熟的我每次回家时总是那么的不耐烦，要么低头玩手机，要么和哥跑出去放烟花，要么粗鲁地打断你：“你都讲了好多次了！”，似乎我也有着无数的措辞打断你的回忆。
因为要上幼儿园的缘故，在回农村不到两年的时间后，你牵着我的小手带我回到了城里。你说第一天去幼儿园时我站在门口哇哇大哭，你说你多么想拉着我的小手，带着我回去。但从来没有读过一天书的你却深知不识字的心酸，没文化的尴尬境遇，你不想我和你一样，一辈子在田里辛勤劳作，不希望我像你一样早早地面对生活的艰辛，你说你希望我能够凭借读书走出去，希望我能有无限的未来。于是你狠狠心，背对着我擦着眼泪走了。小孩子总是适应力极强，我有了新的小伙伴，有了喜欢的老师，有了新的兴趣。你说当你看着我在广场上领队跳舞，看着我的小画贴满家里的墙壁，看着我因为珠心算获奖的一朵朵小红花时你觉得很幸福。但是小小的我却不懂你因为和母亲吵架在夜晚默默擦眼泪的委屈，不懂你望向农村方向的对田野的思念，更不懂你在城里无人倾谈的孤独……
终于，我到了上小学的年龄。爸爸知道你的不愉快，知道你和妈妈的种种矛盾和你不言语的委屈。在选择学校时给我选择了私立的寄宿制学校。记忆中，到小学第一天开学那天，你破天荒地给我扎了两个很可爱的小辫子，现在想起来估计是想让我给新老师留下比较好的印象吧。当周围的小朋友都在哇哇大哭时，你推开我的小手，没有说一句话，毅然决然地转身就走。而我只是呆呆地望着你有点伛偻的身影，望着你被风吹散的满头银发。我说你总是喜欢回忆，但你却从来没有和我讲过那年秋天你的决绝……
三
后来啊，每年只在过年时回去团聚。你总是在饭桌上给我不停地夹菜，夹肉，不断地问我吃好没有，问我期末考了多少分，问我和爸爸妈妈相处的如何。然而每次面对你热烈的眼神，面对你急切的问候，我总是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理。从来不做过多的停留，匆匆团聚，匆匆离去。你时常打电话，每次和你通电话总是很尴尬，你永远只是问我吃饭没有，问我学习怎样，问我最近有没有零用钱，永远只会说“你要好好学习啊”，而我的回答永远都是“吃了，学习还行，钱不缺，嗯”，心情好时会问候你的身体怎样，心情不好时就不再说话。所以通话时长从来没有超过五分钟……我长得越来越高，从前总是牵着我小手的人不知不觉中已经矮我一个头了，但是青春带给我的肆意飞扬让我总是忽略了越来越衰老孱弱的你。
高考那年被上海的大学录取了。你和爷爷在七十高龄下居然还硬朗地陪我坐飞机到学校报到，参观大城市的繁华快节奏。离开学校时你又一次用你朴实不能再朴实的话对我说：“要认真学习啊！”而我记住的只有你布满沧桑皱纹的略带微笑的有些黝黑的脸……
四
爸爸给我打电话时你已经离去了，爸爸说你的咳嗽已经好几年了，住院也住过好几次了。爸爸说你不让家里人告诉我，因为希望我认真读书，不希望我担心，甚至在快要撑不下去时也不愿意告诉我。愚蠢如我，在你每次偷偷咳嗽时从来没有说过一句关心的话。我知道，一直以来你都以我为骄傲，家里的小孩中也最疼我，但你最疼爱的家孙在你离去时却没在你身边陪伴你……此时此刻我不知道用何种语言来表达我的愧疚，但再也不会重新来过了，因为人生毕竟只有一次啊！
重阳节的时候买机票回去看你了，墓边的牵牛花开得很盛，爷爷说以后的收视费，水费，气费都不敢整年整年的交了。我知道他想表达什么……许久不见，爷爷好像真的憔悴了好多，走路也不太利索了。而冰冷的墓前的照片的你却对着我们微笑。一阵风吹过，银杏树叶缓缓飘落。奶奶，我真的好想你……
五
在这个信息大爆炸的时代，我们总是那么的行色匆匆，不知疲倦地追逐着生活、梦想，不希望被时代太快的抛弃，患得患失，却似乎迷失了家的方向。旅途中的人啊，偶尔停下来歇一歇吧，不要忘记爱你的人的关心，不要忘记行走的初心，不要后悔了却来不及说声再见……
谨以此文献给那些和我曾经一样迷茫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