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丝晨雾里飘散着悠扬的箫声,一条溪水从竹根石隙蜿蜒而出,摇曳的竹林掩映着一角飞檐,竹风涌着箫声拂过檐下角铃,更显幽静不露半丝俗世繁华。
低沉的箫声突然被一声尖锐破音打断,把林中早已习惯委婉的许多鸟儿惊起,伴着刺耳的鸣叫,乱糟糟的四散在空中。
廊檐下,豆儿的手从陈霸先的脖颈慢慢收回,由大腿根掏出一把小刀,仔细的把陈霸先的头颅切下。
提到眼前,盯着陈霸先那双凸兀的眼睛,灰白的瞳孔满是不可思议的惊恐,豆儿快意的翘起嘴角,麻利的把头颅包裹好背在身后,转身就要离去。
脚下一顿,俯身捡起尸体手中的紫竹箫,发现箫身已被捏碎,把剩余的半截收进袖子,豆儿凭栏一跃,飞入明艳的晨曦中。
三年前,豆儿从一位官家大小姐沦落成教司坊的清倌人,在经历了众多无以言表黑暗后,才发现死亡竟然也是一种奢求。
如同行尸走肉的豆儿,堕落在纸醉金迷之中,她的余生或许就此腐烂直至消亡。
然而一个夏日的夜晚,熟睡的豆儿被刺骨寒气惊醒。
让人印象深刻的不是那把抵在脖子上的锋利匕首,而是那双在黑暗中依旧炯炯如寒星的眼睛。
“程度是不是你爹?想不想知道陷害你爹的主使人?那么如今的你又想不想报仇雪恨呢?”
毫无波澜的话语,却让豆儿觉得自己又重新活了过来。
泪水模糊了视野,只有拼命的点头,哪怕锋利的匕首割破了皮肤。
那人倒转匕首,用刀柄抬起豆儿的下巴,看了好一会。
“我会教导你一些杀人的技巧,还有如何让人放松警惕的方法。不过你只有七天时间。”
日子如此过了七天,每天夜里那人都会准时出现,细心的对豆儿讲述她从未接触过的东西。
在第七天的夜晚,那人临走的时候交给豆儿一粒丹丸。
“吃下去后,你会变成一个聋子,也只有如此,你才能靠近你的仇人。
我知道你一直憋在心里的话,你的仇人叫做陈霸先,原是你爹手下的一条狗,现在他是绣衣司指挥使。”
把丹丸攥在手心里,豆儿蜷缩在床角,望着那人离去的背影,有些神经质的低喃,一双眼睛却是越来越亮。
豆儿变成了聋子,这让老鸨子很愤怒,望着在大茶壶拳脚下苦苦挣扎,却只会啊啊乱叫的豆儿,吊丧眉一挑。
“丢到洗衣房,便宜了你们这个龟孙子。”
在洗衣房苦熬了几日的豆儿再一次被人领到一间雅室,一进门就认出了坐在上首畅怀大笑的陈霸先。
杀父灭家的景象再次浮现出来,颤抖的身子更被催促的大茶壶一个推搡,豆儿立时站立不稳,脚下一个踉跄,跌倒在陈霸先脚前。
陈霸先止了笑,用脚尖顶起豆儿的下巴,戏谑的俯视着。
又从满脸谄媚的老鸨子手里接过贱籍录,观看后脸上立时阴晴不定,盯着豆儿的眼神也变得无比阴冷。
等待了许久,陈霸先仰天一笑,对着旁边一位长须老者说道。
“既然三太子喜欢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在下也就训练一个聋子吹箫,到时在奇珍会上献给三太子掌掌眼。”
挥手让大茶壶把豆儿领出去,突然又对门外喊了一声。
“程豆儿!”
没有看到那身影的停顿和不自然的地方,陈霸先便收回了目光。
不久豆儿便被带出了教司坊,被安排在一处竹园,更有几个乐师轮番教授她识谱弄箫。
再见到陈霸先已经是半年后,或许奇珍会对他很重要,当听到豆儿曲不成调的箫声后,恼怒的他就要惩办乐师。
其中一个年长些的乐师跪趴在地上苦苦哀求。
“大人真不是小的们懈怠,而是这小姑娘已经丧失听力,即便认真学习手法,却无法感知音色,所以吹出的曲调混乱啊!
小的思索许久,堪堪想出一个法子,或许可行。”
看到陈霸先双眉松开,乐师赶紧说出所想的办法。
原来这奏箫是从胸腹之气,度入双唇形成气流柱鼓动音孔,从而发出箫声,但箫音成色是由气流柱轻重缓急所控制。
现在豆儿指法虽然大成,却因耳聋无法分辨音色细微变化,这才是曲不成调的根本,现在只能让豆儿用手指以中医诊脉法,按在演奏者咽喉处,让她感受气流震动的变化,或许就可练成。
如是陈霸先让乐师依法教授豆儿,又三月过后听了所奏箫音有了很大进步,命令乐师加紧训练。
乐师诉苦,完美演奏一曲已经力不从心,又要细心教授,气息难免不足,又说大人武功高强,气息厚足,又是弄箫名家何不亲自教授。
或许是奇珍会将近,陈霸先当夜招来豆儿。抓过她的手腕放在自己咽喉处让她感受控制气流的肌肉变化,但另一只手牢牢握在豆儿的脖颈。
如此一月后,豆儿箫技进步神速,只一日陈霸先要教授豆儿一首新曲,好在奇珍会上夺得头彩。
晨曦中,两人坐于廊檐下,陈霸先弄箫,豆儿一只素手轻触他的咽喉处细心感受,衣带纷飞箫音婉转,真是一派风流美景。
跃在晨曦中的豆儿,惊异的转首望向竹楼,只见到那如寒星的双眼透着笑意,和飞来的箭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