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啊,明天就要走啦。”她把头枕在雅克的胳膊上,用手轻抚他健壮性感的胸膛。
“是啊,我的小宝贝。”雅克柔声回答,接着一手抓住她的乳房,轻揉起来。她娇嗔地推开他,“现在不行,太晚了,我还要回一趟家里。”接着,她撑起身体,仔细梳洗并且细致地上了妆。她看着镜子前的自己:流转的双眸、挺直的鼻梁、亮泽的秀发、丰满的乳房、修长的双腿……她清楚知道自己的魅力。
”我先出去了,亲爱的。“她吻别雅克。
走在这已经养育她二十二年的国度里,她内心却装满了对那个以浪漫著称的国度的想象。
”我不属于这里。“她心里默默地说。跟周围的女孩子不一样,她从小喜欢玩男孩玩的游戏和运动。初潮之后,身体慢慢发生变化,日益变得美丽。这一点,她自己很清楚,周围男人对她投来的渴望眼光更让她确信这一点。而她,并没有打算刻意隐藏这具危险性的美丽。
看到她浓妆艳抹地回到家,她妈妈皱起眉重重叹了口气。“警察来找过你,说是有人投诉你,让你去警局一趟。”
她把眉毛一横,不屑地说:”我又没犯什么事,干嘛要去?“
”那人家也有自己的职务要履行,你这不去一下,他们还得来烦我。“
”行行行,但今天要考试,你告诉他们我明天会主动送上门总可以了吧!“
说完她气冲冲地回到自己房间,用力把门关上。她感到有点悲哀,这个住了二十多年的家,居然没能让她产生一丝留恋?她去意已决。翻了一遍,只带上自己觉得有用或者喜欢且不太碍地方的东西,她并不想带上太多东西。不一会儿就收拾妥当,她站在房间门口大概有10秒,于是轻轻把门关上。
妈妈在厨房里忙碌着,听到她的脚步声也不曾抬头。她停下了脚步望着妈妈的背影,微张了一下嘴巴,接着又紧紧闭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也不知道怎么地,鼻子居然有点酸?
二
雅克履行了承诺,带她来到了法国巴黎,并娶其为妻。
漂亮且具有历史感的建筑和石板路、随处可见的鸽子,她从第一眼开始就爱上了这座美丽的城市。更重要的是,路上都是精心打扮自己自信从容的女性,她放佛找到了属于自己真正的家,在这里她可以做自己想做的自己。
想要真正融入一个新的地方并非易事,尤其是和本身所处文化差异极大的地方。幸好,她从小就是个战士。她努力学习法语,取得合法公民身份且貌美如花的她成为了一个舞者。她是天生的舞者,为她所倾倒的男性数不胜数,她就像女王一样。
“亲爱的,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咋了?宝贝。”
“你就要做爸爸啦!”
“我的天哪!”
“是的,我简直是世上最幸福的人呐!”
“不不不,我才是。”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
迎来和雅克的爱情结晶的时候,确实是她感到最幸福的时候,她想要的一切都有了:自由、爱和意义。宝宝顺利出生,是个男孩,取名叫约纳森。
三
非要说她对巴黎有什么不喜欢的地方,大概就是气候了。干燥寒冷,对皮肤并不好。
屋里一片狼籍,打碎了的餐具,家具也东歪西倒。她坐在沙发上,头发凌乱、眼中充满血丝、脸上挂着泪痕。
她点燃了一支烟。
雅克坐在地上,紧皱着眉、双眼空洞地望着前方。
“这个冬天也太他妈的冷了。”雅克说。
沉默。
“跟妈妈约好了明天把约纳森接回来,看样子让她再照顾多几天会比较合适?”还是雅克先说。
“所以,你是真的爱上她咯?”
“嗯。”
窗外下起雪来了,和雅克相遇的时候也是个下雪的日子。雅克出差去到她的城市,酒吧里认识,彼此都有点吃力地用着非母语的英语交流,却感到莫名的亲切与熟悉。那时的欢声笑语,以及此前看似坚不可摧的幸福,明明还在指尖的一切、现在却无论如何也够不着。尽管心如刀割,竭斯底里过后的她此刻却无法再流泪。
“约纳森跟我一起。”
沉默。
“我会搬走,以后你和约纳森可以一直住在这里。”雅克说。
她再点燃了一支烟,“那好吧。”
四
尽管经过了生育,她通过不懈努力的训练和保养很快就恢复了。
舞台上,她仍旧是闪亮耀眼的存在,为之倾倒的男人仍旧数不胜数,然而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了再次踏入婚姻的殿堂。
还是在寒冷的雪天,她再次踏上她所热爱的舞台,迈着美妙身姿、翩翩起舞。光彩夺目地她就像是绽放的玫瑰,让人陶醉其中、惊叹不已。当所有人都为她屏住了呼吸,生怕惊扰了这只应天上有的美丽时,她忽然倒地。全场一片惊慌和窃窃私语,工作人员立马把她送到医院。
正在上中学的约纳森闻讯赶到医院,这时候她已经醒来,躺在病床上。
“妈,你怎样?”
“没啥事儿,亲爱的。”
“没啥事儿怎么会晕倒呢!”
她低下头,咬了咬嘴唇,忽然像小孩儿一样哭了起来。
“怎么了?妈!”从未见过母亲哭泣的约纳森顿时手足无措,更多的也许是担心害怕。
“我以后都不能跳舞了…”她哪怕是在离婚的时候也不曾这样,如今的她才真的好像失去了依靠。
“妈…”约纳森抱着妈妈。
五
她不能再跳舞、无法做剧烈运动,随着年纪增加协调性还不断变差。
习惯了高强度锻炼的她在无法锻炼后逐渐长胖变形,也正随着时间流逝花容失色。约纳森在假期也会打工、逐渐也变得更加独立,上大学的时候就搬出去住了。从此后,家里大部分时间都只有她一人。
约纳森大学毕业后在外面租房子和女朋友过上了同居生活,考虑到房子这么大又长期只有玛丽戈一个,实在有点浪费。后来民宿投宿兴起,于是约纳森建议将自己的房间出租,以民宿方式租给那些旅行者。一来可以增加点收入,二来她也可以见到来自不同地方的旅人,聊以解闷。
当我以其中一个旅人身份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已然是松弛的脸庞,臃肿笨拙的身体。胭脂水粉在她脸上再如何施展魔法,她仍旧像巫婆一般,你无论如何无法将她和美联系上。
在深秋的夜里,我听她讲着她的故事。不同于童话故事里的巫婆,过去的她并没有完全从她体内消失,她内心仍然住着一个美丽的女孩、追求自由的灵魂。然而,她所失去的一切对她而言有如生命般宝贵,以至于她在我这个陌生人面前竟无法自已地哭了起来。虽然我抱着的是个比我母亲年纪还大的“老巫婆”,但我却分明觉得我是抱着台上演出不顺利的小女孩。
而我也只是个匆匆的旅人,结束法国之旅我会时不时想到她。
我想像她还会不知道会多少次独自坐在她漂亮阳台的椅子上,抽着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