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聋子阿贵,明天带上你的木匠箱来我家,帮我做扇门……”好像大家都习惯这么叫阿贵,虽然他并不聋,只是和他父亲一样,有些耳背。
“好嘞,我晚上画个草图,把你家的门做的漂漂亮亮的……”又是一夜没睡。
阿贵是个好人,不懂得怎么拒绝别人的要求,像他那木匠手艺,在当时九十年代左右,工钱也是挺高的。但是因为意外,他的大拇指在这次做木头过程中被刨木的机器给切断了。
最意想不到的是,这家主人并没有立马送医,导致大拇指永远失去了。而且也没有赔偿医药费,甚至连工钱都不给,阿贵简单包扎后,只是默默地做好了门,收拾自己的东西,悠悠荡荡地回家去了。
耳背的父亲,看到绷带包扎的阿贵,没有听清楚儿子的解释,以为儿子是做了什么错事被人砍断了大拇指,气急败坏的抄起身边的木棍,一顿狠抽。
阿贵也没有多余的解释,在床上躺了几天养好伤,继续背着自己做木活工具的箱子去给别人做各种桌椅板凳还有床。每天最开心的时候,就是完工,抽根烟,喝杯茶叶梗泡的茶,然后坐在门槛上,心满意足地微笑着。
有一年,龙眼树开花来的太茂盛了,而这不利于结市场上需要的好龙眼,阿贵就更加忙活了,因为他会给龙眼树梳掉多余的花和枝叶。耳背父亲虽然已是古稀之年,身体还算硬朗,抬着竹梯,卡上阿贵,去帮邻居的陈寡妇弄龙眼树去。没有了顶梁柱的女人,这几棵龙眼树带来的经济收入是何等重要,而这个妇人还有嗷嗷待哺的孩子,这爬上爬下的活,怎能吃得消?
阿贵也很愿意听父亲的话,两个人在天蒙蒙亮开始,开始劳作到中午,太阳当空照,工字背心湿透了,龙眼树木的疏花疏果工作完成了。一老一中,抬着梯子,提着水壶,渐渐消失在落了一地花的树林里。
过几天,陈寡妇获知是耳背的父子两人帮了自己大忙,就提着自己家养的公鸡来感谢。
“都是邻居,还用客气啥?帮你是应该的,拿回去给孩子补补身子,何况这鸡也是你的重要经济来源呢,回去吧哈……”
纵使箪食壶浆,身居陋室,土胚房,粗茶淡饭,也悠然自得。
后来,家庭状况也好起来了,阿贵也盖了小洋房,耳背父亲却渐渐老了。有一天,父亲在自家门口坐着晒太阳时不小心摔倒了,家里的人也都出去上班上学了,老人躺在地上动弹不得。过了10来分钟,被邻居们看见,连忙扶起来送医院,回来就成了床的人。
阿贵辞了工在家里开始照顾父亲,虽然家里还有债要还,孩子在读书,他的工资很重要。三兄弟的关系,时好时坏,遇到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时,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每天给父亲端屎把尿,换成人尿布,给褥疮上药,抱着父亲去门口晒太阳,他也不觉得累。唯一苦的就是,听到父亲深夜里疼痛的呻吟和不时对他说想去死的愿望。没法子,若叫痛了,就给父亲点根烟,或者喂点喜欢吃的糕点,放点莆仙戏,老爷子心情也会乐呵呵了。
阿贵日复一日的照料,还要支付医药费和老人的日常用品等,家庭经济急剧下降,入不敷出。老爷子好像明白了什么。虽然他听不清儿媳妇在门外传来的喋喋不休,自己还是很清楚地觉察到儿子的白头发比自己还多。何况一生闲不住的人怎能如此没有尊严一样被困在这小床上了结?
第二天,太阳仍然和煦升起,只是阿贵泡的茶放在父亲床边,再也没有空过。
出殡那天,耳背父亲的子女史无前例地聚集起来,邻居们自发来送最后一程。
“人这一生,就像韭菜,一查查被收割,只要喝着一天水,吃着一天饭,都不要忘记日行一善……”聋子阿贵烧着父亲身前写的书法草稿,因为地方习俗必须把逝者所用一切全部焚毁。虽然这些字成了灰烬,然而这道理早已烂熟于心,也一直被实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