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的人都说,我们父子俩像极了,一样的不爱说话,一样的内心奸滑。
早晨,我伸着懒腰站在门口打出一声又长又响的哈欠,睡眼惺忪。是时旭日当空,万物昌盛。
六点起床的父亲打旁边路过,眉头一挑,便让我一会儿下田去。
左右无事,而且田里的空气也更清新些。吃完饭我撑着下巴想了几刻钟,就换上鞋子衣服下田去。
走在田野里,只觉得身在金色的海洋——秋天早晨的太阳放出暖暖的金光,稻穗像害羞的小孩低着头,密密在大地上织出金色的绸缎。在这金色的洋流里,我晃着膀子悠闲的走着。
给我躺椅!给我饮料!我要来一场华丽丽的日光浴!
和各位叔叔婶婶打完招呼,来到自家田地。父亲从田里直起身,远远的朝我叫道:“刀在田埂上。”
我目光一转。田埂上放着一把磨得飞快的木柄镰刀和一捆稻草。
哦,割稻啊,是又想教我什么道理么?
“粒粒皆辛苦”,还是“事事不容易”,亦或更通俗的“培养艰苦奋斗精神”?
无聊的老年人。永远都是这套路——累得你半死,然后和蔼的告诉你大道理。
不过,我也不爱按套路出牌……
割稻子谁不会啊,很简单的。
乍一上手还挺好玩呢!镰刀割过稻杆发出擦擦的声音,清脆动听;稻叶细长光滑,几点露珠浅浅。割一会儿,歇一会儿,长风送爽!把稻子放作一堆,排成一线,远远看去,军队一样整齐,我心头愉快,手头也轻快,眼睛却悄悄地看着老爸。
老爸埋头苦干,把我远远得落在后面,我的存在似乎根本没有引起他注意。
而我却知道,在这段时间里,老爸已经“不经意”看了我六次。
呐,第七次了……
但父亲只是割稻,没有下一步行动。他是最老练的猎人,在等待时机。
而我是最狡猾的狐狸,绝不给他机会——我,才不会喊累呢。
于是他这一等,就是一天。
傍晚,田已经割完,爸爸和我坐在田头喝水。夕阳金黄,火烧云鲜红发亮,我俩的影子落在地上,肩并肩,一大一小两团黑印。
真的,我们父子俩像极了,也一样的不爱说话,一样的内心“奸滑”。
爸爸看着远方,目光深沉,似陷入了深邃的思考。因此,水虽然早已喝饱,我们却一直没有回去。
父亲在等待机会,而我…也是——我突得想逗逗他。
于是当我露出疲惫的神情那一瞬,父亲从沉思里醒来,俩眼放出精光。
我叹口气,似要说话。
父亲盯着我露出微笑。
我叹完气,拍拍屁股作势要走。
父亲连忙拉住我。然后反应过来,尴尬的把手在裤子上擦擦。却正好碰倒瓶子,下意识扶起。拿在手里打量两眼,眼里渐渐亮起光。
他很随意把瓶子递给我,也很随意的开口道:“今天累坏了吧?来,喝点水。”
我差点笑出声,努力摆手:“不累。”
父亲皱眉头,试探地问道:“手磨得不疼?有水泡吧?”
我一展手心,几枚老茧骄傲地挺着肚。
“天天拉单杠,手上都是茧。”
我在外地念了这么多年书,手也不是小时候那双嫩手了。
父亲盯着我的手,眼睛眨吧眨吧,说不出话。在上下打量我一番还是不甘心:“这一天腰弯来弯去,腰还真酸……怎么样,割了半天稻,腰酸吧!”
呵呵。低级!
我一摆手:“怎么会,才这么些活儿……讲真,我就是再割几天也不碍事。”够拽!爽!
跟我玩套路,玩脱了吧。哈哈哈哈。
爸爸久久无语,表情沮丧,眼睛在我身上转来转去简直依依不舍,好半晌后拎起镰刀一声不吭地就走。
胜利!我哈哈大笑,觉得夕阳正好,风也正喧嚣,少年得意直需尽欢。
我正要捡镰刀。父亲转过头,面上沮丧一扫而光,像是之前根本不存在。他肩头耸动,似乎强忍笑意。我突得心头一紧,便听父亲说道:
“行啊,明天东头那块地就交给你了!”
说完就走,步履飞快,踢尘扬沙,走得远远的才发出震天大笑。
到吃饭时,他还对我妈讲这事。
“小东西还跟我玩套路呢!”
夫妻两人弯着腰笑得前翻后仰很没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