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感慨:“我们怎么能不老呢,儿子都快进入退休的行列了。”
妈妈接口说:“人怎么能不老呢,但我们年纪还不算大。”
几年不见,爸爸妈妈见到我这个年过半百的儿子,无疑十分的开心。
我心里十分愧疚,长大以后,陪伴父母的时间实在太少。每次逢年过节,老爸经常要念叨询问我和妹妹是否回家,而老妈总是对爸爸说,他们都有自己的事业,转脸又对我们说:“我们都很好,你们自己好好的就行。”
几年前,我曾经对爸爸妈妈说:“等我退休了,就回家和你们一起住。”大概老爸一直计算着我什么时候退休吧。
我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多钟,爸爸已经上床躺下了。
厨房叮叮当当交响乐进行着,老妈陆陆续续地摆上了一大桌家乡菜。
爸爸从床上起来,出来对我说:“儿子,你喝黄酒还是白酒?”
几年前,爸爸戒了烟,并养成了一个习惯,中午喝一点酒,晚上吃的很少,滴酒不沾,一般八点钟就进房间了,看看电视,然后睡觉,第二天四点多钟就起床了。
于是,我对爸爸说:“直接吃饭吧,不喝酒了。”
老爸不干了,他说:“怎么能不喝酒?妈妈准备了这么多菜,我们父子在一起喝酒的机会可不多,我陪你喝点。”
我说:“你不是晚上不喝酒嘛,别喝了。”
爸爸说:“你回来了就不一样了,一定要喝。”
我就问他:“家里浸的药酒还有吗?”
爸爸连声说有,起身就去舀酒,他给我端上来一碗,对我说:“这个酒好,我泡了好几年了,营养好,味道也好,喝起来很醇厚。”
我们父子俩就这样一边喝酒一边聊天,聊着聊着,爸爸就有了开头的那般感慨。
父亲老是忘记别人的名字,这时他就问妈妈,妈妈说:“你自己记不住,我为什么就能记住?”可是,妈妈总能回忆起那个人的名字。
爸爸说:“我以前的记忆可好了,脑子反应也快,现在感觉到自己很迟钝。”
我轻描淡写地告诉他:“我现在也经常记不起同事朋友的名字,50岁以后,人的记忆力就下降了。”
父亲是一个豁达的人,交游很广,在附近乡镇颇有些名望,在当地政府官员眼里,大概相当于地方乡绅了,每有新官到任,父亲说他们都会第一时间来拜访。但现在,新人不再记得起他了。我接口说:“时代变了,国家在发展,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
妈妈也说:“这不是很好嘛,以前,你们在一起高谈阔论,我一个人给你们烧饭炒菜,现在我也做不动了。我们只要身体好,就是孩子们的福气。”
我问妈妈:“妈,你现在还每天出去走路吗?”
妈妈说:“不走了,我每天在家里也走一万多步,今天我手机上显示都有一万九千多步了。”
爸爸是八点钟上床,妈妈则每天要11点以后,厨房里有忙不完的事,第二天的饭菜,头天晚上她都计划好,准备好,比如猪脚炖黄豆、腊笋烧肉等等,而且不同的菜她要用不同的炉子,所以厨房有煤气灶,院子里还有煤球炉和柴火灶,她就是这样不慌不忙、不厌其烦地来回奔波。
妹妹回家以后,帮她一起洗菜、切菜,打打下手,她开心得不得了。
爸爸则开玩笑说,我们家是猪八戒当家,意思是说荤菜以猪肉为主。这也是我们家乡的特色,大部分传统菜都是以猪肉作为主料或辅料的。
为此,爸爸几乎每天都出去买羊肉,因为我喜欢吃羊肉。我问多少钱一斤,他说六十五元。我告诉他,在上海白切羊肉一般是九十到一百元一斤。他就说:“这里的羊肉又好吃又便宜,你多吃一点。”
后来,我发现,六十五元一斤的羊肉其实是带骨头的,妈妈把骨头都剔掉了,切成片,装盘,整整齐齐地摆到了我面前。
我一年在上海吃的猪肉和羊肉,也没有这个春节在家吃的多。
一天的家务结束,洗漱完毕,妈妈还要涂抹护手霜和雪花膏,这是她多少年的习惯。
上床前,妈妈还要在写字台前,摊开小本子记一些事,我看见了,问她:“还在写日记啊。”
妈妈说:“习惯了,也不是什么日记,就是有些事留上几笔。”
妈妈只有小学文化程度,我看见过她写的字,就像小学生的一样,有些字是用其他字代的,而且不少是方言的发音,并不是普通话。我能够在简书笔耕不辍,大概也遗传了她的精神吧。
妈妈的身体看上去比爸爸硬朗,只是耳朵有点点背,我们说话声音稍轻一点,她便听不清了。
爸爸的坐骨神经痛很多年了,行动略有些迟缓,但他依然是闲不住的一个人,骑着电动车到处跑,不久前又换了一辆新电动车,他总是问我需要什么,他出去买,我说不需要,但他还是会骑车出去,把东西买回来。
早上四五点钟,老爸就起床,在院子里忙个不停,院子里种了几十种花草树木,都是爸爸一点一点从外面买回来,或者是从山上移栽来的。老妈总是说,你爸就像孩子一样,看到好的就想着自己种,有些种了一段时间又不喜欢了,就送人,或者砍掉,也花了不少钱。
我发现爸爸的视力不是很好了,他又不喜欢戴眼镜,他房间的长虹电视机已经很多年了,我就说给他买一个更大的、现在流行的小米智能电视机,爸爸非常高兴。
但我发现,爸爸把电视机摆在卧床的右侧,我就问他为什么不放在床头,爸爸说,他腰不好,吃不消坐着看电视,因此他都是侧卧着看电视。
我问他:“老是一个方向,那你脖子不难受吗?”
爸爸笑了,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他压低声音对我说:“不怕你笑话,”接着关上房门,指着门后墙上的镜子对我说:“右边看累了,我就转向左边,从镜子里看。”
真的像一个小孩一样,妈妈说的没错。
每天,等妈妈烧好早饭,他就上楼来喊我。回家的第二天,我一开房门,发现父亲居然把我的行李箱搬了上来,我大惊,连忙接过来,对他说:“你不能拎重物的呀,伤着腰怎么办?”
爸爸说:“我的手劲还可以,我昨晚看你不太提得上来,所以现在帮你拿过来。”
这次回来,我把很多衣物都带回了家,以后来来回回就不用操心换洗问题了。箱子很大,是一米多的大号旅行箱,也很沉,装满了四季的衣服。
昨晚,吃好饭很晚了,又喝了酒,我也有腰椎间盘突出,所以打算第二天把衣物拿出来再往楼上搬,就暂时把箱子摆在了楼梯口的一个角落。
我发现,只要我稍一偷懒,爸爸就会补位。
爸爸怕我在乡下冷,把自己的取暖器和泡脚桶都搬上来给我用,我说不冷,他还是要让我用。我有一次泡完脚,把袜子丢在了地上,第二天一早,爸爸对我说,袜子他已经拿下去了,让妈妈洗。
从此,我每次都提醒自己,顺手把袜子洗了,晾好。
我家祖籍在板桥故里,爸爸虽然不在那里出生,也没有在那里生活过,却对那里的人、那里的山山水水怀有很深的感情,他说:“我每次回去,都有一种特别的亲切感。”
他说,前几天那边的亲戚又来电话,邀请他油菜花节的时候去游玩。于是我们约定,今年我和妹妹一定陪他去一趟故乡,这也是我的心愿。
我这次一共在家里呆了十二天,是我参加工作三十多年来,和父母相处最长的一次。我心里很矛盾,回家陪伴父母,本意是想还债的,可是,我住的时间越长,爸爸妈妈就越辛苦,他们还把我当成小孩一样照顾、宠爱。
车上装满了妈妈做的家乡美食,爸爸买的羊肉,还有他亲手移栽在花盆里的灯笼花、万年青和瑞香。
临行前,爸爸对我说:“儿子,你抽烟太多了,回去试着坚持不抽烟一个礼拜,你会发现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
妈妈在旁边轻声说:“烟是宽心药,他如果没有压力也不会这样。”
我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可是,当我开始写这几行字的时候,无论怎么强忍,泪水却更顽强地不断模糊了我的视线,数次中断,才艰难地画上句号。
世上最温暖的,永远是父母的的胸怀,无论你离家多少年,无论你离家有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