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12年,陕西上雒(今陕西省商洛市)。
“苏兄!苏兄可在?”一男子匆匆跑进院子,慌张道,“大事不好了!”
“怎么了陈伯?”苏邈连忙打开房门。
“唉!侯生和卢生这俩混蛋闯祸了,不但没有找到长生不死药,还……”陈伯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其他人,小声道,“还诽谤陛下刚愎自用。这回倒好,所有同门甚至沾到边的人都被连累了,他俩倒是拿着俸禄逃之夭夭了!”
“什么?”苏淼紧锁眉头,“其他人都知道了吗?”
“都紧急通知了,现在陛下龙颜大怒,派遣的直属军队很快就会进城,说是搜查询问,但我看是小命不保!还记得去年焚书吗,我两个儒生朋友藏着诗经未上交,被发现后不但处以鲸刑,还被拉去修长城,所以这次就更没有好果子吃了。快准备一下吧,最好今天就走!”
“苏某明白了。多谢陈伯,你也小心!”
“嗯,我先走了,望众人平安,后会有期啊!”
陈伯走后,苏淼没敢耽误,连忙出门寻找去逛市集的妻子和儿女。
兜兜转转半天功夫,总算碰见了家人。
“咦?相公,你不是在家看书,现在急急忙忙跑出来,是发生什么事了吗?”苏夫人见他惊魂未定,疑道。
“夫人,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回家收拾行囊,离开这里,稍后我再和你详加说明。”
“爸爸,今天我做好吃的让你们尝尝好吗?”苏拙琴眨巴着大眼睛,一脸自豪。
“是呀,相公。拙儿年纪轻轻倒是痴迷烹饪,你看,今日还特意买了一些猪肉和商芝草,说要孝敬咱俩呢,多懂事啊。”
“我不管,我也要吃嘛!”一旁的苏曼插话了。不管什么活动,小孩子总是生怕大家不带自己玩。
“姐姐,你比我长得高好多了,你要少吃点肉哦!”
一家四口开怀大笑,其乐融融,这一刻短暂而美好。
苏淼忧心道:“我们快回吧。”
当一家人回到家门口时,却发现一队人马已等候多时了。
“这位军爷,您这是?”苏淼小心翼翼地问。
“终于回来了,你就是苏淼吧。抱歉,请你和嫂子二位跟我们走一趟,我们这些跑腿的也是秉公办事,别让大家太为难呀。”军官皮笑肉不笑道。
“这……军爷,小的平日只是卜卜相,混口饭吃,从不敢对圣上和朝廷有任何不敬……”
“废话少说!”军官不耐烦道。
说完,手下们已经包围苏淼夫妇,而苏拙琴和苏曼俩孩子哪见过这阵仗,吓得瑟瑟发抖,说不出话来。
“长官,苏夫人也带走?可调查所知,她只是一个裁缝……”一旁的副官不解道。
军官面有愠色,斥责道:“上面要求我们这三天带回至少五十人,若完不成任务,你负责?”
“属下不敢。”
“带走!”军官挥挥手,属下们迅速钳制住苏邈夫妇的双手。
“不要!”苏曼突然爆发,冲上前捶打那些士兵,哭喊道,“不要带走我爸爸妈妈!”
“呸,多事的小娃!”只见一士兵飞起一脚,把苏曼踹在墙上!
苏曼经不住精神和身体的巨大打击,顿时晕了过去。
“别动我们孩子!求求你们!”苏淼夫妇声嘶力竭,“对不起了,拙儿,曼儿……”
人马渐行渐远,消失在街角处。
“姐姐,姐姐!”苏拙琴早已泪流满面,一声声嘶哑地大喊,“救命啊——!”
在市集购买的食物不知何时,散落了一地,任人践踏。
……
回忆至此,苏拙琴已红了眼眶。
“后来,镇上的医生出手相救,姐姐保住了性命,却落得双目失明,我变卖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也没能治好她的眼睛。一个月后,在李斯的谋划下,嬴政在咸阳郊外活埋了四百余人,其中也包括了我父母。无法接受这一切的姐姐上山做了尼姑,而我就此进了承香楼学习厨艺,再没和任何人提起过此事,就连皇甫大当家也不知情,他于我有恩,希望不要问责于他。之后我去找过姐姐一次,她面无表情,心如死灰,竟然对我说,苏施主请回吧。”苏拙琴凄然一笑,“言尽于此,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我很同情你的经历,但通敌和弑君都是谋反大罪,理当株连九族。”李蓂转身请示嬴政,“陛下,请赐苏拙琴死罪。”
“不必如此。”嬴政摇摇头,淡然道。
在场之人都感到很惊讶,尤其是当事者苏拙琴。
“陛下,勿要妇人之仁啊!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等以法家立国,怎能视法律为儿戏?”李蓂劝谏道。
李蓂作此主张并不意外,他和叔叔李斯是一脉相承,实践的都是标准的法家思想。
“苏家悲剧因我而起,原本幸福美满的一家四口如今支离破碎!”嬴政激动道,“如今再赐死苏拙琴便是治国之本吗?法理不外乎人情!”
“但是他……”
“当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嬴政话锋一转,“苏拙琴以下犯上,稍后将他连夜押回长安大牢,余生怕是只能在牢房内度过了。”
作为一国之君,对于罪者,这已是最大的包容。
“遵旨!陛下的选择也是合情合理,是微臣狭隘了。”李蓂道。
澹台无漾和廉贞一左一右,押着苏拙琴回到营中,士兵们不知发生何事。
李蓂高声宣布道:“因苏拙琴犯下通敌、弑君之滔天大罪,本是诛九族之判,而今陛下法外开恩,饶其不死。即日起罢免其所有职位,押回长安,打入大牢!”
军营中炸开了锅,方才苏拙琴还在做菜呢,怎么突然间变成阶下囚了?
“廉将军,你派一小队人马,押解苏拙琴回去吧,他的原部下就由你带领。”
“是!”
军帐中,嬴政苦笑道:“到时还不知道该怎么和煜阳兄解释呢。”
“他肯定也是料想不到吧,跟随自己那么多年的庖长,又是自己亲自推荐的将军,背后竟藏着如此悲剧。”李蓂望着苏拙琴留下的菜肴,拿起了筷子。
“秦王!你没事吧!”刘乐慌张地跑进来,撞翻了桌子,摔倒在地上,“哎哟!”
嬴政连忙将她扶起,怪道:“你看看你,鲁莽些什么!”
“听说有人行刺你啊!早知道我就不去附近村落打探了!”
“没事了,放心吧,苏拙琴已经被扣押回去了,我们还得继续赶路。”
“明天开始我贴着你走路!”
“我上茅厕怎么办?”
“我也上茅厕!怎么,我又不是没上过!谁怕谁呀?”
“我服你。”
又过了数日,一行人来到代郡的广昌县(今保定市涞源县)。
“陛下!”廉贞匆匆跑来,兴奋道,“功夫不负有心人,有人探得僧人的消息了!”
“真的?”
“嗯,方才弟兄们在不远处的白石村,从一位年过八旬的老人口中得知,几十年前,有一名外邦苦行僧曾在村内化过缘,那位老人布施过他食物,但那僧人从来不住在村内,说是在不远处的飞狐陉内修炼,后来便再没进过村。不知是离开了,还是圆寂了。”
“哦?飞狐陉,太行八陉之一。看来我们是时候进入一探了。”李蓂望着绵延山脉说道。
“同时,村里近几日发生了怪事,村民们养的牛羊莫名失踪了好几头,不知何故。”
“怪哉,先不管这个了,走吧。”
六百人马赶到飞狐陉之前正值中午,艳阳高照,谁知一踏入此陉中,周围立刻暗了下来,阳光完全被遮蔽,仿佛天狗食日。
头顶上的青天窄若银丝,好像一转眼就会消失不见,而且阴风飕飕,给人森然之感。
两边悬崖绝壁犹如刀劈斧斫一般,望而生畏,可能上面躲藏着一些孤魂野鬼,正睥睨着进入此地的蝼蚁之辈。
“此地不简单。”澹台无漾提醒道,“大家请谨慎为上。”
队伍由快转慢,缓缓推进,四处观察,远处不时传来兽鸣,分辨不出是什么动物发出的。
渐渐地,穿陉而来的风势越来越大,仿佛要阻止众人步伐。马匹也走得很吃力,左右晃动。
“众人排成一字长蛇阵!最前方一排人下马,一手牵马一手斜向顶盾,尽量化开风势!”李蓂高声指挥着。
“这风简直让人寸步难移啊!秦王,你看我身材窈窕,万一被吹跑了怎么办?”刘乐一溜烟跳进嬴政的马车,嬉笑道。
“你个捣蛋鬼!不是钻我营帐,便是钻我马车之内,把你吹回豫章才好,让你爹好好管束你!”
“你真是三句不离豫章啊!看来你很喜欢那个地方嘛,改天带你回去玩!”
“我踢死你吧。”
“哼!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小心!有落石!”前方有人大喊。
众人齐齐抬头望向高处,果然,几块不大不小的石头从天而降,砸在队伍前方不远处!
“真是惊险啊!”打开车帘的刘乐看到这一幕,吓得直冒冷汗,抹了抹额头,道,“看来还是露天安全,这小马车能顶个什么用,危险来了还遮挡了视线,我还是骑马吧!”
“行了行了,随你。”嬴政甩甩手。
队伍继续艰难前行了数里后,风势逐渐减弱,转为微风拂面,像是妥协了一般。
在另一架马车内。
“军师。”澹台无漾问道,“此飞狐陉呈南北向,长达百里,你觉得那位僧人会以何处作为落脚点?”
“若在野外生存,山洞一类天然之处为最佳栖息地,可遮风挡雨。我们仔细寻找,也许会发现蛛丝马迹。”
“有理。”
转眼已至深夜,周围漆黑黑的一片,持着火把也无法扩大可见范围,加上众人体力也损耗过半,只得在飞狐陉中安营扎寨。
但此地树木稀疏,全无拴马的地方,众人便取出军需车内的木条,敲打在土中,作为马栓。
“此处地形不广,营帐尽量放小、排密!同时在军营两端的百米内,每二十米安放一个火架子,以防危险!”李蓂布局得当。
“是!”
嬴政躺下后辗转反侧,一想到身处于这狭长的山谷中,两旁还有悬崖峭立,就浑身不自在,感觉压抑得很。
这时,嬴政脑中突然响起兰的声音,原来是兰发动了灵犀诀。
“嬴兄在吗?”
“嗯,兰兄你们还在北京吗?”
“我们已经到天津了,嬴兄,这边出事了……”
“啊,什么情况?”
“刚才在亭儿她哥的婚礼上,司仪在台上主持,新郎给新娘戴上了钻戒,我们在台下鼓掌,本来是很美好的时刻。突然间,整个大厅所有灯光一灭,持续了三分钟吧,等灯光恢复时,新娘刚戴在手指上的钻戒就不见了!”
“什么!”
“酒店保安得知消息后,立马封锁了出入口。新娘都哭了,说灯灭时有个人从她手指上硬摘下的,非常粗鲁。台上的新郎和司仪也懵了,表示完全不知情。后来警察到了,因为钻戒昂贵,花了二十万,只能全体搜身。最后,那戒指竟然……竟然在我口袋里!我根本没拿过,当时都吓傻了!”
“这,不是误会就是有人栽赃嫁祸!”
“不清楚,我百口莫辩,除了亭儿根本没人相信!但她也无能为力,还被父母骂了个狗血淋头,说她带了个贼进来……然后在所有人的鄙夷下,我被带上警车,这辈子所有的脸都丢完了,关键我是无辜的啊!”
“兰兄别急,真相一定会浮出水面的。现在要关多久?”
“说是起码一年,因为盗窃的是二十万的东西,情节严重,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等我忙完手上的事,我回来帮你!”
“不必,嬴兄,你那边要紧,我自己能够应对,有需要我会再找你。”
“好,凡是别意气用事,三思后行!”
“嗯。先不说了,我要去签字了。”
此刻在另一个时空的天津,兰在看守所内无奈签下自己的名字——兰行章,并提交了身份证。
本就因为环境导致失眠的嬴政,得知兰的遭遇后,更是胸闷万分。
他打开营帐,一抬头望见刘乐坐在地上烤着地瓜,顿时非常羡慕这个女孩,仿佛永远无忧无虑着。
他走上前,心不在焉地笑道:“胃口那么好啊。”
“这地瓜快烤完了,知道你没睡,来的正好,正准备和你一起瓜分了它呢,你闻闻,那叫一个香啊!”
“乐……怡然啊,赶了一天路不累吗?瞧你精神挺好。”
“多好玩呀,虽然从葭明县到现在一路惊心动魄,但也让我见识到了很多东西,回头给宫里的小姑娘们讲故事可以讲个几天几夜呢!”
“你呀……”
“你不要看我贪玩,我是不是还能救人?这点你敢否认吗?”刘乐歪着头,看着嬴政。
“是,我永生难忘……”
突然,一连串马匹嘶鸣声打断了嬴政的话,响亮而躁乱,划破整个飞狐陉!
“怎么回事?”众人纷纷抓起武器钻出营帐。
只见不远处的马群内,惊现一头红色巨蟒,正缠着一匹战马,那匹马的头部已经淹没在血盆大口中!
巨蟒长约七八米,通体鲜红的鳞片如同战士的铠甲,在火光照映下折射出奇诡的光芒。
转眼,大半匹马都进入了它的腹中!而其余马匹,由于过度惊吓,疯狂乱蹦,有几匹竟将木桩拔起,脱了束缚,往进来的方向飞奔而逃!
这时,在目瞪口呆的人群中,飞出两个身影——正是澹台无漾和廉贞。
那巨蟒估摸着成精了,竟是聪明得很,见来者不善,立即吐出马身!
那匹马早已窒息而死,头部被巨蟒的胃液融化,凄惨非常。
“廉将军小心,这蟒绝非等闲!”澹台无漾倏地拔出雪萤剑,喊道,“孽畜!看招!”
雪萤带着一阵严寒扑去,谁知那巨蟒灵活地俯身避开了,游到一边,一甩尾便朝来人打去!
“澹台兄!”廉贞心知澹台无漾避之不及,连忙挥剑砍向蛇尾。
一剑砍中!可是——
那蛇尾犹如一团棉絮,化去所有剑力,剑身竟深陷蛇鳞之中,没能造成半点伤害!
“什么!”廉贞一惊,连忙跳开。
蟒蛇攻势一缓,澹台无漾见状,持剑直刺其七寸部位,只见在剑尖的作用力下,蛇皮只是凹陷数寸,仍未见血!
澹台无漾一跃,只得撤到廉贞身边。
“连雪萤也无可奈何了啊……”
“这蛇不好对付!”廉贞望着二人的剑,突发奇想,道,“澹台兄,一会儿你我配合一下,如此这般……”
巨蟒见两人处于下风,竟转动眼珠,吐着信子,迅速地游走过来,想要主动袭击!
它张开巨口,利齿之间,喷出一行青色毒液,两人连忙躲闪,毒液正中身后的战马,那马嘶鸣一声,就地倒下!
此时两人位于巨蟒身后两侧,机不可失,两人将各自的剑交错一合,俯冲向前,将蛇头置于双剑剑身之间,猛地用力合拢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