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想法很奇怪的女生。我不知道其他女生是不是像我一样胡思乱想。当我走在桥上时,我在想,桥要是断了,我是沉到水里,还是突然长出一双翅膀飞起来。当我坐火车穿过隧道时,即使窗户是封闭的,还是能感到嗖嗖的冷风,仿佛置身于一个铁笼里,出不去,风却可以从四面八方灌进来。火车的轰隆声告诉我它还在前进,我坐在窗边,几乎要把眼睛贴在窗户上,风声就变得更大了,我也更冷了。
我曾骄傲的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回家,有时候实在无聊了,就在麦当当买两个甜筒,第二个半价。其实我一点儿也不喜欢吃甜筒,我在其中一个甜筒上舔一口,然后把两个甜筒全部丢掉。我用这种拙劣的方式证明一个人也可以很快乐。
我的妈妈很担心这样的我,她总是苦口婆心的对我说,“一一,你应该试着和其他孩子一起玩,一起学习。”我不理她,因为我不会说话。 长这么大以来,我只坚持过一件事。妈妈要把我送到专门的聋哑人学校,我用把课本全部撕碎这种方式来表达我不想去的意愿。她抱着我哭,眼泪流进了我的脖子里,粘稠的,湿润的,一直流到我的心上。于是我受伤的心被撒了很多盐,更疼了。 她呜咽着,“一一,我该拿你怎么办,我该拿你怎么办?”我被禁锢在她的怀里,她勒得我很疼。我努力的把眼睛睁得很大很大,可我什么也看不到。
就是这样,我看不到世界斑斓的颜色,发不出动听的声音。或许,我唯一该庆幸的是,我还听的到。因为我在十二岁那年听到了一句话。那个人对我说,“宋一,我叫唐宋。你看,你的姓是我的名字。”
从小学开始,我就被安排在最后一排。这是个神奇的地方,并且聚集着一群神奇的人。他们总是能第一时间捕捉到学校的各种讯息,并且总有办法把这些消息神不知鬼不觉的散布出去,不仅如此,他们具有让温柔的语文老师大发雷霆,让牙尖嘴利的数学老师哑口无言的能力。他们的行为自然而然的使他们成了班会上被批斗的红人。
我完全没有嘲讽他们的意思,在我看来,他们是真的勇士。他们让本来很沉闷的课堂有了生气,虽然他们时常让老师下不了台。我现在仍记得大雄在语文课上问老师西门庆和西门豹是否是亲戚的情景。班里的同学哄堂大笑,语文老师大叫着让他滚出去。我能感到大雄压抑的愤怒和委屈,他只是想为问题寻一个答案。
我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我也有过这种疑问,只是说不出来而已。而且,那些大笑的孩子们显然也是知道西门庆的。那时候,我是有些难过的,尽管不知道这种难过从何而来。
我就这样在最后一排度过了我的小学生涯,可我除了记得爱因斯坦有颗聪明的脑袋什么也记不得了。我才不会记得老师说霍金身残志不残时,前面同学的窃窃私语。“嘿,你说那个宋一,她可真是奇怪,干嘛非要和我们一起上课。”我也不会记得所有人都在热烈讨论春游时带什么吃的,准备玩些什么时,名单中从来不会出现我的名字。
这些我忘记的事情在每个夜晚化成狰狞的小怪物,在我的的耳边叫嚣着,“宋一,你这个瞎子,你这个哑巴。”我的眼泪就在黑暗里流了下来。这些从我眼睛里跑出去的水分,我甚至不知道它们长什么样子。
我就这样在每个夜晚辗转反侧,第二天,依旧背着我的书包,固守着我的最后一排的某个角落,冷耳旁听。
所以,当我听到唐宋对我说“宋一,我是唐宋,你看,你的姓是我的名字”时,我的小心脏不可抑制的漏跳了半拍。
我或许是太过于欣喜了,在他的手掌摩擦着我的头发时,我沉沉睡去。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我看到了一团和黑色截然相反的颜色。那是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