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水中禅
心中陡然升起一种莫名的庄严。
我一改往常鱼跃入水的惯例,褪掉拖鞋,沿着梯级缓步走下码头,我感觉自己不只是要下河游泳,更像是去一座神庙朝圣。
风渐渐弱了。
我在码头离水最近的一级坐下来,定定的望着河面。此处河面大约有两百来米宽,蓝幽幽的河水和着清风,鳞鳞微波荡漾着,轻轻的抚着岸石,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忽然有蝉声起,断断续续的,时强时弱,好像近在咫尺,又似从对岸传来,有时,蝉声如风飘逝,有时又如水一样漫过来,好像满天都是蝉鸣,却又不确定它具体在什么地方。不知过了多久,我愰然发觉,河面已风平浪静,止水如镜,天上的云山正在忙着撤退。
我把双脚伸入水中,两条腿轻轻的像钟摆一样规律地前后交替划动着。然后,整个身子慢慢没入水中。这是否此情此景中逐心而发的一个自然而然的仪式?是对岸的不舍,还是对河的恭慎,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感觉自己像一片枯皱的叶在水中被浸润着,慢慢舒展开来。我仿佛在溶解,一点一点溶解,在溶解中净化,沉淀……平日里的浮躁、戾气、偏执、郁闷,种种负面情绪的卸载残余尽溶于水中,只余一颗赤裸的灵魂在平静地汹涌,纵横恣肆于水天之间。
下到水里漫游一阵之后,我便照例冲刺一般游到到河心,停住,然后仰躺于河面,眼鼻以外尽没于水中,逐波任流,一如苏子夜游赤壁的那叶扁舟:放乎中流,听其所止而休焉。河水清凉至极,柔乎乎滑腻腻的,像液化了的温润的玉,不留丝毫罅隙的把我包裹起来,拥我入她融融的怀抱。我闭上眼,感受水波轻漾,贴体温柔,水声汩汩,如梵音依稀,叩击耳膜。渐渐地,一种近乎迷失的陶醉,一种仿佛陶醉的空灵,拥导着我进入一种身心澄明的忘我合一之境。这种境界我姑且谓之为“水中禅”。
平日里,为了生计,为了生活,忙碌奔波,琐事滂沱,往往不自觉地囫囵个就掉进了红尘杂务的网兜里,不能自拔。正如马克思·韦伯说的:人是悬挂在自己编织的意义之网上的动物。“偶开天眼觑红尘,可怜身是眼中人”。当一个人完全超脱于物质与尘俗,进入一种不杂尘滓、澄明剔透的纯灵魂状态,哪怕这种状态,短如白驹过隙,电光石火,也是一种极珍贵的生命体验,是一种幸福的圣人之境。灵魂也许由此蜕变升华。
古人说:山可镇俗,水可涤妄。果不其然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