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警嫂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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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的早晨,天还没亮,一切都笼罩在黑暗和寂静之中。

“晚了晚了!”锦文惊呼一声从床上猛地坐起来,微喘着气睁开眼,瞬间清醒过来,苦笑着摇了摇头,原来又是做梦。

房间里一片黑暗,她扭开床边的台灯看了一眼闹钟,5点25分,再过5分钟闹铃会响。随手将闹铃关了,锦文麻利地穿好衣服轻手轻脚出了卧室。

锦文先去厨房从冰箱里拿出冷冻的包子和昨晚熬好的小米粥,外加俩鸡蛋一起放入电热锅加着热,去卫生间洗漱完毕又回到厨房,准备了些小菜和儿子喜欢的肉食,等她将所有的食物在餐桌上摆好,客厅墙上的时钟正指向6点。

“凌小猪,起床了,妈妈今天有早自习。”她扭头冲儿子房间喊了一嗓子,没有听到任何回应,她方才想起来昨晚儿子留在奶奶家了,不禁有些懊恼地轻拍了拍自己的前额,“嗨,还真是习惯了。”

锦文是市里一所重点高中的语文老师,丈夫在市公安局治安大队工作,扫黄、禁赌、蹲守、办理治安案件、维护治安秩序,每天的工作就一个字:“忙”!尤其在奉命负责全市治理打击黄赌毒专项工作后,家里更是难见他的人影,经常早上三四点钟才回家,有时还会一宿甚至几天不着家。家里的事根本指望不上他,时间久了,锦文也就习惯了独自承担。

儿子今年刚上小学一年级,下午放学比较早。为了辅导孩子学习,给他养成良好的学习习惯,锦文每天在儿子放学后先将他接到自己的办公室做作业,回家吃过晚饭后再带着他上晚自习。

文科每周有2~3节早自习,每逢有早自习的日子,锦文总是提前起床做好早饭,然后再叫儿子起床。很多时候因为起的早,儿子没食欲,锦文就将饭带去学校让他在办公室吃,等自己下了早自习再送儿子去学校。

入冬后夜长昼短,早晨六点半锦文出门时外面还黑着,天气一天比一天冷,成年人都起床困难,更不用说是孩子了。奶奶心疼孙子大冷天的遭罪,提出让孩子有早自习的前一天晚上住在自己家,早上能睡个囫囵觉,也能吃顿安稳饭。锦文也心疼儿子,就接受了了奶奶的提议,昨晚是儿子第一次留宿奶奶家,她一时间还没有习惯。

丈夫昨晚又一夜未归,锦文已经习以为常,刚要坐下吃饭,家里的电话响了,她赶紧过去接起来,是丈夫单位的内勤小王,“嫂子,凌大的工作证在家里没?”小王径直问道,不似平日里那般沉稳。

“你等会儿,我去看看。”锦文顾不得多想,放下电话就去了书房,在放证件的置物箱里一阵翻找,最终也没找到。她快步回到客厅拿起电话,“小王,他没放家里,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嫂子,我跟凌大说声,可能放在办公室了,我们马上有行动,嫂子再见哈。”小王急匆匆地挂了电话,怎么感觉发生了什么事?锦文心里浮起一丝不安,想给丈夫打个电话,一扭头就瞥见了墙上的挂钟,6:16,“天,要来不及啦!”

草草地扒了几口饭,锦文就匆匆出了门,把车子蹬得飞快,忙不迭地赶往学校,终于在预备铃响起前5分钟进了校门。

拿了书本还没进教室,就听到里面传出一片诵读声,看样子可爱的科代表已经提前布置过前15分钟的背诵任务了。15分钟后,先后给两个班布置了新课文的预习任务,锦文就在两个教室间来回穿梭,给学生答疑解惑。

早读课结束,只休息了10分钟,锦文又继续上了两节正课。持续站了三节课,她觉得自己的腰都要断了。硬撑着回到办公室,她双手抱膝蜷缩着身体蹲在地上,好一会儿才站起身,感觉腰部舒服了好多。

儿子9个月时锦文患了急性阑尾炎,听了医生的建议给孩子断了奶。断奶后大半年儿子必须抱着哄睡后才能放到床上睡,而丈夫几乎天天都回家很晚,没多久锦文腰疼得厉害,去医院医生说是长时间抱孩子,重复一个动作,导致腰部的负担加重而引发腰肌劳损 ,给开了些止痛活血化瘀的药缓解疼痛,并嘱咐她平时要注意多休息,避免劳累,不要长时间抱小孩。这些锦文显然是做不到的,加之她上课也要长时间站立,这腰疼的毛病就一直没见有多少好转。

“小林,又腰疼了?”对桌郭老师关心地问。

“嗯嗯,蹲了一会儿好多了。”锦文边敲打着后腰边答道。

“男人手劲大,回家让小凌经常给你按摩按摩。”

“算了吧,依着破鞋扎着脚,我可不敢指望他。”锦文撇撇嘴说,无意中一低头,突然发现自己两脚穿的居然不是一双鞋!虽然都是黑色,但鞋面的装饰不一样,鞋跟的高度也不一样,自己竟然穿着这两只不一样的皮鞋上了三节课,都是早上急着出门惹的祸。罢了,中午回家再换吧。

中午儿子在奶奶家吃饭,锦文就去了自己妈妈家。吃完饭刚要回家去换鞋,在门口遇上了刚进门的哥哥。

“跟你说个事,你不要急,你嫂子说猪猪他爸昨晚下乡被围攻受了点小伤,上午在她们医院输液,现在回家了,你回去看看吧。”

“早上他单位小王打电话时我就觉得不对劲,心想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还真是这样啊!”锦文跟哥哥说了句就往外跑。

“哎哎,你不用急,你嫂子说伤不厉害的,就是没有精神头,估计是受了刺激。”哥哥在她身后吆喝道。

锦文心急火燎地回到家,见丈夫正躺在卧室的床上,慌忙冲上前去,急切地连声问道:“伤哪里了?厉不厉害?疼不疼?天那,怎么这么厉害!”

看着丈夫左侧头上、肩膀和胳膊上一片片青紫色的淤血,锦文瞬间红了眼圈,颤抖着手想要去触摸,却又不敢碰。“一定很疼,是到底怎么回事?”

原来,昨天晚上他们行动队接到一匿名举报电话,说某村有人从云南买了女人胁迫卖淫。晚上十点多丈夫带着队里六人进了村子,却没料到村里已做好了准备,手持木锨、铁叉等农具将他们团团围住,非说他们是高某从城里雇佣的黑社会去村里打击报复的。丈夫他们第一时间说明身份亮出了工作证,村民们不但不相信,还将工作证夺去扔掉,逼着他们坐在地上,举着铁叉对着他们的头顶让他们承认自己是黑社会,言辞上极尽羞辱,黑暗中有人下了狠手,丈夫和几个队员身上的伤就是那时被木锨拍的。

他们被扣押了一晚上,当地派出所前去营救因人数不足没能成功,直到天亮后局里调拨大批人员冲进村子,将带头的人控制住才将他们解救出来。经审讯才知道村里两派争斗,高某匿名举报,想借公安人员办案来报复对立派。

“都是皮下伤,看着吓人,其实不厉害的。”看锦文的脸都白了,丈夫出言安慰,“赶快休息吧,你下午不是还要上班?昨晚一宿没睡,刚又吃了粒医生给开的安定片,我也困了。”

十几分钟后,锦文知道了哥哥为什么会说“没有精神头,估计是受了刺激。”睡着的丈夫时不时地惊呼一声,身体也跟着颤抖,她心疼地拥住他,轻声抚慰着,慢慢地,他微皱的眉头开始舒展,渐渐地陷入沉睡之中。

趁他睡着锦文去了趟学校,刚进校门就遇上了张校,“中午跟几个朋友吃饭,听一个在预审干的同学说了昨晚的事,听说老凌受伤了,严重不?你下午和晚上就在家照顾他吧,有课就跟别人调调。”

“谢谢张校!他的伤不重,就是精神有点萎靡,我没课,就先回去了啊。”谢过张校,锦文去办公室拿课本和备课本,收获了一波来自同事们的关注后离开了学校。

路上经过市场,锦文去买了只鸡,还有丈夫喜欢的海鲜和蔬菜。回家后看他还没醒,就拎着东西进了厨房。等她将鸡炖上,收拾好海鲜摘好了菜,已到了儿子放学时间,得先去接孩子了。

锦文到的时候儿子刚好出来,一看到她就飞快地跑过来爬到自行车后座上。

“妈妈,今天不去你学校?”见锦文去的好像是家的方向,儿子不确定地问。

“嗯嗯,不去学校了,咱们回家,”锦文侧脸答道,又补了一句说:“今晚也不去了。”

“哇呜,太好了,今天不用去上晚自习了!”儿子在后面手舞足蹈,锦文赶紧稳了稳车把,“你老实点,再晃车就要倒了”。

稍稍安静了一会,身后又传来儿子闷闷的声音,“唉,妈妈,我发现我可真倒霉,别的小朋友的妈妈都不用上晚自习,就你整天要上晚自习,别的小朋友的爸爸都会在家陪他们玩,我爸爸每天都不回家。”

锦文闻言手一滞,车把晃了一下,突然间感觉特对不起儿子。她停了车子转身对着儿子很认真地说:“爸爸也很想很想陪猪猪玩,可爸爸是警察,要去抓坏人,保护猪猪还有小朋友们。”

“英雄抓坏人,爸爸是英雄。”儿子的眼睛登时亮亮的。

“嗯嗯,爸爸是英雄,抓完坏人就能陪猪猪玩了。”锦文点了点头,又继续说,“爸爸昨晚抓坏人受了伤,猪猪回家帮妈妈照顾爸爸好不好?”

“我要回家看爸爸,妈妈你快点骑车走。”儿子一听就急吼吼地催着锦文。

母子俩进门时,丈夫已经醒了,估计是担心吓到儿子,他没再躺床上,而是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爸爸,妈妈说你抓坏人受伤了,我给你揉揉就不疼了,等我长大了也去抓坏人给你报仇……”看丈夫和儿子父子情深,锦文的眼睛有些湿润,转身进了厨房。

吃了顿难得的团圆饭,好久没跟爸爸一起吃饭了,儿子的胃口大开,多吃了一碗饭还意犹未尽,吓得锦文忙出声制止,平常让他吃下一碗饭都得费很多心思,她真的怕他今晚会吃撑了。

吃完饭爸爸接手了陪儿子做作业、进行亲子共读的任务,锦文得以一身轻松地去准备第二天上课的教案。因为上午批改下午又没时间备课,晚上就多费了些时间,等一切搞定后,已经十一点多了。

屋里一片寂静,儿子早已睡熟,锦文照例进去看了看,给他掖了掖被角,轻轻带上门出去。

洗漱完进了卧室,丈夫已经睡了,床头一盏小夜灯散发着柔和温暖的微光。锦文上床时虽已竭力放轻了动作,丈夫还是瞬间惊醒。锦文缩进丈夫怀里,环抱着他的腰,手在他背后轻轻地拍着,柔声说道:“没事了,睡吧。”

身边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锦文却久久难以入睡,想象着丈夫昨晚的遭遇,她后怕得要命,若是那悬在头顶的铁叉稍一放松……她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他真的太不容易太艰辛了,别人不了解,自己能不了解他所承受的无奈与辛酸吗?职责使然,就像自己必须无条件地接受早晚自习一样,以后她再也不会抱怨他不顾家了。

将丈夫拥得更紧,在睡过去之前,锦文庆幸地想:“谢谢你还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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