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因为贪吃把手戳破,如今疤已长好。脸上此前此消彼长的痘痘也偃旗息鼓,剩下些残尸各处躺着,用了药物的关系,那部分也开始逐渐明亮,有了些肉色。然而终究斗不过自然,一场长觉下来,鼻子就跟嘴请了假,我什么都不知道。然后眼睛也跟着痛起来,睁眼不痛闭眼痛。
向来也不爱看病,除非是真的不可运动,才去拜托他人修理一下。说来我不是个爱讨人麻烦的人,但凡我能够做到的就自己做了,实在不行才去求救。同友人说起,他们总结是“讳疾忌医”。也许他们是新近学会这个成语,学了就要运用,恰好就用到我身上了,也不管合适不合适。我不苟同,也或许是源于以下几件事。
我年幼时比较懦弱,说得好听点,就是温驯。时常会被同辈欺负,实则他们也并不是有多坏,欺负我也并非因为我偷他抢他,大多时候都是无缘由,就是想欺负了。就像走路时,一只猫对脸过来对你喵了一声,你上去就一脚踢开。自然我是抵抗不过的,哭着回去找长辈,长辈的教育有三种。一种是安抚你,你不哭了,这事儿就过去了;一种是训斥教唆你,为什么不打回来,拿石头砸他脑袋,还有脸哭着求助?一种是拿着零食去讨好对方,请他以后不要再欺负我。三张药方,没有一张药方有用,有些还是坑人的药。
于是,小学二年级遭遇校园霸凌,我就不再求助任何人了。对方是一名初中生,我自然是打不过他的。我恶狠狠看着他,也不哭,他更来气,打得更狠,打到上课铃声响起。我心想,等吧,总有一天我会打回去的。只是没等到那天,他就辍学了,跟着他老子到处兜售二脚鞋,再之后就彻底消失了。
平平安安读到初三,我又抑郁了。那会儿还不是很多人知道抑郁症,我也是在书上看到的,然后自我比对,心底暗笑:“他妈的,我得抑郁症了!”。与人隔绝,老师也很贴心地把我安置在最后一个人坐。他们也不管我,只要我不闹事就好。我也乐在其中,有什么书我就看(印象中还有人塞给我一本小黄书),书看完了就做题,不爱做题就涂涂写写。挺像一个坐在小屋子里埋头研究的小老头。
也有人察觉出我不正常,他们会问我“你为什么这个样子?”,我不回答,他们或喜或怒,“这个人脑子有病”,“你怎么这么废物!”。我还是不回答,他们就对我失去研究的兴趣了,撇下我继续看书做题涂写。
我当时也写了不少暗黑的文字,几乎我认识的人都在我笔下轮回好多次,只是我那时就不爱留底稿,现已找不回了。大多人都是神医,一眼就看出你有病,他们给你开膛破肚,然后问你“说吧,你得了什么病?现在我要怎么给你治?”,我登时清醒,自己缝好切口,心想“吾疾害己,汝疾害人”,扬长而去。他们在算命纸上写下“不可救药,废人一个”。
我最厌烦别人问我自己都在找答案的问题,问得人多了,连我自己也懒得找了。不参与现实,却在精神荒土上建立起凤阁龙台。于是被现实裹挟着往前走,真真也算得上是不可救药。彼时,恰有二三好友,不弃这双眼迷朦的人,自己也笔不再辍,竟走出那泥淖。
磕磕绊绊,也总算是混了个文凭,毕了业。你哪里都能去,但又哪里都不能去。你去那里都有人举例说明那里不好,你不去那里他们也能举例说明那里好。我觉得做乞丐也很好,他们会说乞丐没有尊严、好多都是骗子,我说对,乞丐没有尊严、好多都是骗子,他们会说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工作不分贵贱,人家也有尊严,你没看新闻里有个乞丐年入百万,你们年轻人比得上?
你乱了,他们又问“你准备去哪里?做什么?”。我的天!我准备老去,去天堂或地狱,做鬼!
稀里糊涂进了外贸公司,从白纸到有点颜色。考试工作两边颠,终于下定决心做外贸下去,公司硬件没有、软件也没有,又遭遇外贸寒冬。眼看办公室的人就剩下五个人,明年还要撤掉平台、内外贸部门整合。不得不为后续几十年的生计打算,却还要被教育“做人要心定,要能吃苦,要在一个地方扎根下去”。
不要跟一个将死之人说活着多好,不要跟一个病人说健康多好,不要跟你的领导说打工多好,不要跟你的伴侣说自由多好,不要跟你的孩子说没有牵挂多好,不要跟你的父母说无老多好。听过很多道理,却依然过不好一生,是因为你只关心如何验证或规避道理,却不关心怎么生活。你吃饭不研究咀嚼的道理,你看影视不研究戏剧表演的道理,你坐车坐飞机不研究它们制造的道理,怎么一个工作一套房子就注定了你一生,从此走上验证道理的路?实则最终你没做好,大众还有别的道理解释你的一生。你会对,就会错;你会好,就会坏;你会明智,就会昏昧。就事论事就好,揣好你能挣到的钱,不要把它引申到GDP。
如此,我非是讳疾忌医,反是讳医忌疾。我亦时常为此自责,想我难以信任他人的病之重,竟至如此。我亦时常宽慰自己,不过是多了些狡猾机警,不随意交出身心供他人研究欺凌。如此思想,确实狡猾得很,实不可教人效仿。
至此,犹记起先前学文时,师多良言相劝:作文不可过于刻薄,至少结尾要留有希望,如黑暗中点起一支蜡烛,即便文理不通,也还算得好文章。我少有遵从,不意此风成势,今起念改动,犹如弯中取直、圆内求方。一思想,鼻塞眼痛更甚,脑袋也渐显昏沉,以上所写,皆为昏聩游笔,不晓是非、难测真假,亦是一方无用坑人的药方。
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