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猫,我实在说不出太多的什么,因为我不喜欢养动物,但四十年前的那只猫却给我留下了太深太深的映像,我一想起那只猫就有一种无比自责的愧疚感。
七十年代初的一个冬天,天格外地冷,好像空气都被冻住了。但是猫和老鼠的话题却不断地升温,烧得每个人的心都热腾腾火辣辣的。“不管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这个观点被批了,当然宣扬这个观点的人不会有好结果。可偏偏有个不信邪的人,说这个观点就是对的嘛,养猫不就是为了抓老鼠吗,不抓老鼠的猫当然不是好猫哦!这个人是机关的一位老资格的理论科长,人称吴理论。
我们机关一行人冒着刺骨的寒风骑车前往烟厂去开老吴的批斗会,诺大的一个会场,坐了不多的人,主要是我们机关的人,还有烟厂的有关人员。有人轮流上台发言,被批者就坐在第一排。寒风嗖嗖地刮进来,冻得人真有点受不住了。
我那时太年轻,大约只十七、八岁吧,我不想发言,但当时的形势是每个人必须有一段表态式的发言,也算是批斗老吴吧,发不发言可是个立场问题啊。我不记得我说了什么,好像说了猫鼠论是错误的的之类,不过我还是把握了分寸的,不说太过分的话,这也算是我做人的原则吧。
后来老吴被处分了,具体什么处分现在也想不起来了。我在发言时偷偷地瞄了一下老吴,本来就很清瘦的老头,穿着十分单薄,蜷缩着身子,脸色腊黄,看着非常难受的样子。可我不能同情他,如果这样做我会倒霉的,这个利害关系我还是懂的。这件事对我的良心是个刺激,我知道我其实是在昧着良心说话,其他的人我想也是这样,但不这样说自己会倒霉的。
看得出来,与会者的心情都很沉重,彼此间没有言语,会后只是各自回到自己该回的地方。
第二天上午,仍然没有从沉重中走出的我,听到楼下办公室传来一阵吵闹声,赶快下楼,看到大家七手八脚地把老吴抬出来送往医院,原来老吴身体本来不不太好,近些日子又染上感冒,身体的不适加上精神的打击,使这个老人一下子倒下去了。我不知道他的病有多严重,反正听老同志的话里是很有些危险的意思,我的心情就更沉重了。接下来,领导让老吴回家休息一段日子。从此以后,以往活跃在全市理论界的老吴便沉默了。
这件事在我心里一直是个结,那天的场面使我终生难忘,几十年来一直有一种负罪感折磨着我。
最后我要说说老吴。老吴从年龄上讲是我的长辈,他的大儿子比我年纪还大,但那时不兴称官衔,在单位里也不能叫 叔叔,所以男女老少都叫他老吴,他也从不计较生气。更典型的是,一个他老同事的女儿,刚开始喊他吴科长,过段时间改称老吴,最后叫他吴老瞎,这是平辈人送他的一个外号,他是高度近视,不过我从没这样对他不敬过。
老吴以单位为家,一来因为工作忙,二来也是家里房子小。他和小儿子常年吃住在办公室,只有星期天才回家去,这种生活现在的人可能理解不了。后来地市合并,我上完大学仍然回到合并后的原单位,而老吴调到教育局做副局长。
大约90年代我还在街上见过他一次,他得了类风湿病,双手的关节又红又肿,疼痛难忍,可他依然是一副乐观样。再后来我听说老吴走了,也没人告知,连跟他道别的最后机会也失去了。
我要说,老吴是个好人,是我敬重的老人。今天我把这些话都写下来,也算是对老吴的致歉和祭奠,虽然他早已做古,我想他的在天之灵还是能收到这个消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