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一会回来,一会又嚷着肚子疼要去厕所。来回的次数多了,小聪明也就被看破了、小把戏也就不灵验了。只好乖乖地在一旁剥核桃。一大堆核桃,砸碎后成了一堆核桃壳,放在灶火里,噼里啪啦的响,不用拉风箱红色的火苗就窜的老高。大半蛇皮袋的核桃仁便是核桃树今年的收成了。眼睁睁第看着父亲将它带到集市上卖出,那时就一个理想,将那一粒一粒的果仁,全部摆着我面前,我想吃时就吃,我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上小学后,由于没有了我这个“忠诚可靠”的看护员,核桃还没熟就被人偷取得很多。和前两年不同的是,以前是偷着摘两个吃掉,这时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偷取后卖掉。村里不少的核桃树都遭贼了。村子里流传出一些说法,邻村的某某家每天天不亮就带着蛇皮袋子偷摘,有次还让人碰到扛着一袋子核桃回家。看着邻居几家的核桃都摘取了,奶奶着急了,好几次催父亲了。那天周末,我们一家又投入到摘核桃大战之中。掉下来的核桃包着一层青色的外皮。待收取完毕后,母亲在屋里收拾出一块空地,下面铺上厚厚一层核桃叶,倒上带着青皮的核桃,在盖上厚厚的一层核桃叶。约莫近一个月后,有时一个周日,父亲喊我在家一起薄核桃。等大人取开已蔫的核桃叶,一股刺鼻的味道顿时铺面而来。只见青皮已然变黑变软发臭,我试着学大人拿起一个脱掉那层黑乎乎的外皮,黏糊糊的粘在手上,我想将手上的黏物甩掉,再甩第二下时父亲就喝止可我。我只好闷闷不乐地继续参加劳动。等搞完后,我的手掌尤其是五个手指手已变成了黑褐色,用洗衣粉洗不掉,用肥皂也洗不掉,很清楚记得那种黑色伴我了一个冬天。
商贩开着拖拉机或小卡车到了村里,收带壳的核桃,看着其他村人都买了,父亲和爷爷商量,今年也别打碎了,直接带壳买吧。到商贩收我们家核桃时,一看就是外表颜色太黑。父亲说这不偷的太多,收的早,闷了一段时间。奶奶说虽然外壳成色不好,但里面仁可是真真都白生生的。爷爷说这棵树比村里其他家的品种都好,一边说,一边用手抓着两个一握就碎了,里面的仁果然又白又嫩。
商贩接过爷爷手里的那两只,剥开塞嘴里咀嚼了起来。随后他又自己从蛇皮袋了去了几个,握碎又起来。我站一旁看的愤愤不平,大人舍不得我吃,宁愿全拿去了换钱也不愿给我留一些,这个陌生人竟然当着我的面一下子吃的没完没了了。我看到我的爷爷奶奶,父亲一脸堆笑,就连正抱着几个月大婴儿的母亲也围着微笑。我从大人脸上的笑看到了他们的语言:吃吧,吃吧,吃多少都行。我从陌生商贩傲慢的脸上看到他在说:我再吃点,再吃点再决定。
作为身处核桃之乡的秦岭,我并不是没吃过核桃。相反,我吃了很多,但都是上学路上,平时疯玩是偷摘别人家吃的,总觉得味道不及我家门前这颗树上结的。大人越限制我吃,我越想吃我家门口前树上结的。大人们一方面严管我偷取,一方面又说好话,什么今年全卖了给你买件新衣服,买双新的猪头鞋子。我从学前都等到了三年级,还是穿着父亲从秦岭外收回的旧衣旧鞋。
那陌生商贩抹抹嘴上的油,又说了一堆什么你们这核桃因打的太早,果仁还不够饱满,脂肪含量还不够,果仁不够白,收购价格要降一下。两方说了好大半天,最后发现家人们脸上的笑没有了,商贩问再考虑考虑,见是一阵沉默时,便出了门。
奶奶抱怨说该死的贼,害的今年买不好价。父亲说要不剥出仁来卖。爷爷说现在剥开仁成色不好,还没分量。
突然有天,我刚要准备上学,奶奶拉些我,给我的帆布书包里塞了三只核桃。我惊奇地瞪大眼睛,满脸疑惑,不卖了?!
晚上回来,父亲要用我的铅笔算个账,还没等我给他取,他就从我书包里拿了出来。同时,我明显感觉他在包里的三只核桃上停了一下,也没说什么。我很惊奇父亲竟然不用我解释也不在意。第二天一早,我又在书包里装了几个,到学校分给几个要好的同学。
多年后,有一年父亲来我上班的地方看我。晚上聊天时,我谈到二十多年前的那件看似很小的事,我说:“我当时就有一个奇怪的想法,就不想解释,想让您骂我,甚至揍我,来证明那些核桃在您眼里的价值,在您心里的地位。您当时一句话也不说,装作不知道似的,这么多年我一直想不通。”
父亲点燃一根烟,笑了一笑,说:“我记得那件事呢,那天你去学校时你奶奶就给我说了,还让我不要对你这么苛刻。只是那时家里嘴多,全指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