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枫樵

4月19日晚

夜深了，我洗去脸上的妆，没有一丝倦意。

我不记得自己为了录制一节样本课对着镜头持续工作了多久，只知道我从下午就开始马不停蹄地写教案、做课件、录视频、剪辑......

几天前，多伦多一所大型中文学校的HR发邮件邀请我电话面试——那是我非常心仪的一个岗位，我早早就投递了自己精心撰写的简历和求职信，可对方连续好几周都杳无音讯。本以为此事已石沉大海，没想到惊喜不期而至，这是我在疲于奔命的四月里收到的最好的消息。

能做自己喜爱并擅长的事情是幸福的，这也是我动力的由来：还有什么比在海外传播自己民族的文化更有成就感的呢？

我和HR约好了今天下午通话，可上天似乎刻意和我开了一个玩笑：加拿大手机运营商Fido的信号突然大面积中断，无法接打电话。在我发现这件事的时候已临近中午，我还在家实习——因为疫情的缘故，安省部分小学改为了线上授课。我趁着休息时间连忙发邮件问HR 能否改成视频会议。学业和接踵而来的琐事已让我疲惫不堪，这不大不小的插曲又搅得我心神不宁。但转念一想，这场意外并不在我能掌控的范围内，如果我真的因此而错失良机，那只能说是时运不济，不如像往常一样趁着午饭时间小憩一会，至少有助于高效完成手头的教学工作。于是我放心地睡去，庆幸的是，一觉醒来我再次查看邮箱时，发现HR已同意了我的请求。

下午的会谈进展得还算顺利。

“……所以你最后还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 视频里干练通达的女士微笑着看着我。

“请问……我现在算是被录取了吗？”我试探着问。

“没有没有，还有两轮网络面试。”她连声否认，“首先，你需要准备一节样本课，后天晚上六点之前发给我……”

我心头一沉，通话一结束就立即忘我地投入到了面试的准备中。

4月21日凌晨两点半

昨晚样本课基本完稿后，我又在破晓前辗转反侧，脑海里不断蹦出许多新的想法。以至于今天我把课件和视频进行了大幅的删改：眼神、动作、表情、一字一稿都已反复推敲，把历史、饮食、音乐都融进了教学情境；我搬动了小房间里几乎所有的家具，力图在局促的空间里腾出一块简洁的背景。。

这梦寐以求的机会带给我的除了喜悦还有恐惧。就像登山者好不容易爬上了悬崖绝壁，虽然眼见绮丽的美景近在咫尺，但也深知自己脚下是万丈深渊，随时都可能失去一切……

和之前的兴奋、焦虑不同，这一晚，我的内心格外平静。明天（准确来说已经是今天）还要继续实习，我已拼尽了全力，不论成败与否，我都应该对自己说一声：“干得漂亮，你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

下午，我不断回播着用zoom录好的样本课，尽量忽略自己比现实中看起来胖了一圈的圆脸和两处还有提升空间的细节，总算克服了完美主义，在截稿前把作品发了出去。

4月22日

我虽然不再像从前那样害怕失去——我经历过许多失败，每次都在跌倒后踉跄着爬起——我试图忘掉这件事情，但毕竟付出了大量的精力，要说没有期待是不现实的。在上午实习的间隙，我瞄了几眼邮箱，除了广告还没有任何动静。下午十二点半，刚刚上完一节课的我竟等来了HR的回信！

我既喜出望外，也诚惶诚恐：下一轮面试是实战演练，我将进入网络课堂，给学生上十五分钟的课。

4月27日

这几天继续过着白天实习晚上准备面试的日子，我预计还会花十五个小时准备十五分钟的试讲。

我现在要做的其实很简单：

第一，备好课。教学设计已经完工，我又约了几个好友通过视频扮演我的学生，寻求他们的反馈。

“祝贺你，你的活动这么有趣，我觉得你一定没问题！” “同学们”上完我的课后异口同声地说。

“谢谢。”我叹了口气，“不过现在祝贺还为时过早。

第二，排除一切技术上的故障。我的电脑声音会时断时续，这让我感到不安：如果面试的时候还是这样该如何是好？我试用了耳机，但并没有改善多少。我又询问了别的室友，最后发现是家里的网路不够稳定——这又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

我正在发愁，室友小杰突然提议：“你用我的游戏设备吧！”我不由地眼睛一亮：自认为此生会和电子游戏绝缘的我，没想到有一天竟会受益于“游戏少年”的专业设备。不一会儿，小杰领着我去他的“游戏工作室”视察了一番：超大屏的台式电脑不仅插了网线，还配备了专用耳麦，因而既不存在信号问题，画质和音质也都无可挑剔，一切都堪称完美……

“那麻烦你啦！”我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窗外前一秒还晴空万里，下一秒就大雪纷飞，蓝天、白云、繁花和绿草地都瞬间变得若隐若现。我不禁驻足观赏这变幻莫测的春景，期待着五月的到来。

5月1日上午

昨晚又发生了惊险的一幕：原本说好将电脑设备借给我面试的小杰，因为改装游戏机而把家里弄得断了电。他在客厅打电话向朋友求助, 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差，外面的风吹草动我都听得一清二楚。当时已经不早了，我备完课刚刚躺下，对电路一窍不通的我也完全帮不上忙。第二天下午就要面试了，如果一直断电，我的面试势必会受到影响。可是不知怎的，门外的喧嚷嘈杂并未在我心里激起太多的波澜：我既已尽人事，那就听天由命吧。我做了最坏的打算：我的电脑里剩余的电量应该足够支撑到面试，我的手机还可以开热点，况且明天还有一整个上午时间，未必处理不好……我很快理清了思绪，浅浅地睡去，恍惚中噪声渐渐沉寂。

清晨醒来，我试着打开厨房的灯，果不其然，没有一盏是亮的。我刚刚吃完早饭，小杰突然急匆匆地从房间里跑出来，茫然地问我：“没电了，怎么办？！”

“怎么办？”我揶揄地反问，“解决问题呀！”

小杰拨通了房东阿姨的电话，经过一番摸索总算找到了电闸。

没多久，只听一声清脆的“滴答”，客厅里重新变得灯火辉煌。

中午

午睡醒来，我换上一件挺括的夹克，用不怎么精湛的技术给自己抹上一点淡妆。

“这是一个神圣的时刻。” 我对自己说。我格外认真地对待着每一分每一秒。我现在的努力都是为了以后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命运对我如此眷顾，我还有什么可以奢求的呢？与过程相比，结果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我来到小杰的“工作室”调试设备——刚刚放暑假的他，已经非常“自觉”地跑到客厅看电影，把自己的地盘腾给了我。

下午三点半

“结束了吗？”小杰给我发来短信。

“结束啦，你可以进来了！”我一边回消息，一边收拾好自己的行头。

“感觉怎么样？”小杰好奇地问。

“还不错，非常感谢你！”

已经连续多日足不出户的我终于步履轻快地走出家门，迫不及待地呼吸着芬芳的空气。

如茵的草地上开满了金黄的蒲公英，驾驶着红色除草机的邻居与我相视一笑。

我想起面试结束前HR说的话：“你的活动设计很有创意，学生也都乐在其中。我还需要让领导审核一下，过几天再联系……”

这次我的授课内容是教一首儿歌，面向的是母语非中文的小学生。

“我喜欢吃土豆和黄瓜，也喜欢吃西兰花……”这并不和谐的曲调听完两遍后就着了魔一般附在我耳边，挥之不去。

我把歌词稍加改动，用人们耳熟能详的民谣替换了原来的旋律，使之朗朗上口，再加上肢体动作，让学生体会到学汉语的乐趣。活动进行得很顺利，我在规定时间内达成了教学目标。

我透过繁茂的枝桠仰望蓝天，清澈的阳光投下斑驳的树影。毕业即将来临，多伦多各地区的疫苗陆续有了着落，我很快就要搬离这座小城，去体验都市的精彩生活！

如果即将去到的地方，是素未谋面的故乡，那些即将遇见的人们，便是素不相识的故人。

5月4日

我还有什么可做的呢？曾文正公说，既过不恋，当时不杂，未来不迎。但无论如何，我期待着五月会有更多的好事发生。

面试结果仍待揭晓，还有许多琐事亟待处理，许多想写的话题尚未完稿，许多有趣的想法在等着我去实现。

当我回顾每一个细节的时候，我会为自己的付出而感到欣慰，并且更加确信，即使一切可以重来，我也会遵从自己的内心，按照原来的方式书写自己的人生。

想到这里，我的烦恼当即减去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