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陈红华
读董利荣老师的作品,我选择在五月末一个下雨的日子。初夏的雨,在草木间肆意飘洒。窗前的广玉兰,六瓣白花娇嫩饱满,轻轻地随风摇曳。天地清朗,我心自静,捧《一瓢细酌》在手,细阅之。
陆春祥先生在“风起江南”《总序:千万和春住》第一个点评了董利荣老师的《一瓢细酌》:“重点落笔故乡,深厚的历史和人文,犹如一江碧绿的春水,浩大无边,景与境,物与事,人与情,尽情掬饮至贪婪。纤细的叙述,饱满的抒情,弱水三千一瓢饮。相看两不厌,唯有富春江。”
陆先生的至诚推介,无疑是一份可口的饕鬄大餐,唯须细品之,才得其一二。我想起去年在“富春未来号”邮轮上,董先生激情吟诵《宿在桐庐》的情景。这一首董先生自创的诗,饱含深情,有一种“众鸟欣有托,吾亦爱吾庐”的自然与适切,凝聚着他对“潇洒桐庐”的殷殷之情。
夜色中,江水泱泱,桐君山渐行渐远。富春江岸,灯火阑珊。神情笃定的“董潇洒”迎风拂面,他高亢而温情地吟诵,字字珠玑,浸润心扉,仿佛瞬间穿透了富春江的夜空,何等豪迈,何等的气魄,慷之慨之,颇有几分魏晋风骨。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桐庐山水的筋骨与英气,在董先生的眉宇间绽放,心思里徜徉,早已深入其骨髓。
第一卷“景与境”十五篇,既有对“潇洒桐庐”的精妙概括和准确定位,又有对“清莲环溪”、“石泉绕舍有清音”等地方特色的细数与描摹。
天目溪边,印渚出土的头盖骨,见证一万年前生民结庐在桐庐境内。方家洲遗址,追溯着远古时代分水江畔会唱歌的“石头”。红灯笼外婆家的郑家厅,茅坪村的文安楼,深澳古村等,董先生用脚步丈量,实地考察“古建筑保护和利用”,在亲力亲为、诗文挖掘与遐想中,呈现了桐庐宜居的山水自然风貌,也表达出“我爱我庐”的心境,值得称道。
大气而厚重的“天子地”,在董先生的“万里路”上,是四季的神奇,让人流连忘返。春颂诗一样的樱花,夏赋梦一般的薄雾,秋吟画一样的山峦,冬恋谜一样的雪景。斟满一杯“天子红”杨梅酒,即使被温柔一刀,也心服口服。
油画般的“桐君山”,不知董先生走了多少回,又梦了多少次。因为在他的眼里,桐君山就是富春江上一帧绝美的艺术品。春天如水墨,呈现出草木泛青的丰富层次;夏天似剪影,凸显出交映精致的轮廓;而秋天,见证的是色彩斑斓的油画。
董先生在《宿在桐庐》里写道:严子陵隐居在富春山,书写山高水长的传奇;谢灵运夜宿富春舟中,抒写中国最早的山水诗;李白梦吟于醉眠石,开启辉煌的“唐诗西路”之旅;范仲淹借宿方干故里,酝酿“潇洒桐庐”的诗意;黄公望徜徉在富春山水间,长长的画卷绘满山居的禅意……
在董先生的笔下,桐庐的山水人文焕发出非一般的魔力,名家流连,古意深沉,戏剧而完美地呈现在世人的眼前。为了那一江桐庐色,桐庐人历来都是蛮拼的,董先生更是。因此,我敢说,董先生是最有资格最有文采来抒写“潇洒桐庐”的那一个。
善于挖掘桐庐历史与人文,是董先生作品的一大特色。
《钟山风云起歌舞》,春秋时,伍子胥寻宜隐之地,得而歌舞。“歌舞”生平迷惑人,下放的杭州知青肠子悔青,来到此穷乡僻壤之地。然穷则思变,江山代有才人出,“三通一达”众乡贤,缔造了“中国快递第一乡”的奇迹。如今,“隐陌溪上”、“静林原舍”等精品民宿,一房难求。“天尊贡芽”,尊为中华文化名茶。“钟山蜜梨”,远近闻名。“钟山石雕”,成为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
《唯一的莪山》,杭州地区唯一的少数民族乡,自清光绪元年,钟炎纷携妻迁入始。峩山三门,“雷、蓝、钟、李”四大姓氏,李氏花厅,刘秀“衣冠”传说,红曲酒百桌宴,戴家山8号网红民宿,“三月三”传统节日……董先生笔下的竹林山峦,风情畲乡,也同时感染着我。
《红了火了的旧县》,因了一档《向往的生活》,着实火了一把。旧县埠是分水江上最为繁华的古埠之一。明代徐霞客曾记载:“舟子顺流夜桨,五十里,旧县,夜半过矣。”相传黄公望眺望大岭,作传世名画《富春大岭图》,后游严子陵钓台,作画中兰亭《富春山居图》。在合岭水库旁裸心园,童心未泯的贺敬之先生指着秋意初现的山村美景赞不绝口。
《独领风骚数横村》,演绎出龙伏“一门三进士,祖孙是诗人”的传奇,丰子恺追随恩师马一浮的故事,还有“三月初八庙会”的如期相会。双亲在此工作十余年,视为第二故乡,难怪董先生对横村也情有独钟。
《清莲环溪》,一个诗意的名字,一个古韵与新风并存、古典与现代相融的美丽乡村,名声之大,超乎你的想象。古桥,古树,古街,古祠,溪水环抱相依,慕名而来的游客络绎不绝。村中周氏宗祠“爱莲堂”,传承着先祖周敦颐爱莲咏莲之风。江南古村落,在古朴与清幽中,散发出传统文化的精神光芒。
《石泉绕舍有清音》,沉寂了百年的古老村落,依山傍水,清澈透亮的芦茨溪,枝繁叶茂的香樟古树,难怪范仲淹《潇洒桐庐郡十绝》第三首写道:“不闻歌舞事,绕舍石泉声。”守拙的石舍,如重见天日的璞玉,熠熠生辉。
踏遍山野寻千古,信手拈来皆文章,寓情于桐庐山水的董先生,给读者呈现了一道道文化盛宴。曾任县文联主席的董先生,对桐庐古今文化名人自是了如指掌,如数家珍。
“一瓢细酌邀桐君”,细酌的一瓢,是茶。邀的是桐君,最懂茶的知己,大隐之人,华夏中药鼻祖。唐代刘禹锡有诗云:“炎帝虽尝未解煎,桐君有箓那知味。”如果说,炎帝神农氏是茶祖,桐君老人,便是茶文化之始祖,而且是桐庐人的精神偶像。
董先生在“人与情”里,有两篇,浓墨重彩地推出了北宋杰出人物范仲淹。仅在桐庐逗留几日的范公,被梅尧臣送“范桐庐”别号,自是因其偏爱桐庐。董先生寻章卒句,在严谨的文献考证之下,为读者展现了范公赋予桐庐山水的阔亮与灵气——“郡之山川,满目奇胜。”
每一次去严子陵钓台,我都会抬头仰望门牌碑刻“先生之风,山高水长”,心生景仰之情。此文出自《桐庐郡严先生祠堂》,仅仅230余字,却字字珠玑,句句精辟,为范公重修严先生祠堂所作。
董先生对范仲淹的研究颇有心得,解读《潇洒桐庐郡十绝》也是轻车熟路。但他显然更喜欢说一说把酒临风的范公,皆因范公亦喜酒,以及一直称道的潇洒豪放气派。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把酒临风,其喜洋洋者矣!”
酒成了诗眼,“高阳酒徒”范仲淹,毫不忌讳自己对酒的喜爱,把饮酒、吟诗和抚琴豪放在一起,“弦上万古意,樽中千日醇。清心向流水,醉貌发阳春。”
徘徊在严滩的王阳明,亦诗亦画的沈周,一座小城与一位大师叶浅予⋯⋯还有“吾兄呆人”周保尔,一直对我鼓励有加的江南才子和美食达人。董先生眼里的人与事,藏着说不完道不尽的桐庐风情。
初夏的雨,急促地下着。
掩卷之余,深以为然的是,妙笔生花的“董潇洒”,身上自带着一种桐庐人崇尚自然、不同凡俗、风流洒脱的气质。《一瓢细酌》,一如“三吴行尽千山水,犹道桐庐更清美”的桐庐山水,如诗如画,如丝如缕,只待来日再细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