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苍穹,遥远而真切。点点繁星,狡黠的眨着眼睛,似乎在诉说什么。“望极天涯不见家”,总是寻觅的那个家,托起了我最美好的记忆。
秋后天气清爽了不少,不是那样黏热黏热的招人烦了。再也不用每天被姥娘摁到床上午睡了,想到这里,轻松地就要蹦起来。一次看到,舅舅从衣兜里抓出大把大把的糖块放到挨墙衣柜的抽屉里,还嘱咐姥娘“别动”。一旁的我很不高兴,“明明知道我待见糖果,还不说给我吃!”耍起小脾气的我悄悄地退出去,仰头看看房顶,琢磨着万全的计策。
姥娘家的院子不大,可玩的地方却不少。北屋东边连着一个长长的空屋子,没门没窗,望去黑漆漆的一片,我们都叫它“黑筒儿”,里面随意放着杂物。放在地下的家伙什儿四仰八叉,一不小心就绊一个趔趄。白天人很少进去,晚上不要说进去,就是瞅上一眼,那黑魆魆的一大片就足以让我望而却步了。
然而,自从舅舅让鸽子在黑筒儿安家,这里就成了我最愿意光顾的地方了。舅舅打小喜欢养鸽子,鸽子“咕咕”的叫声那样悦耳。小家伙儿警惕性很高,在地上蹦来蹦去啄食吃,还要东瞅西看,一有动静乍起翅膀就飞回黑筒儿的笼子上了。每每这时,我就追着鸽子的尾巴跑进去,看他们在笼子跟前嬉笑打闹……
黑筒儿阳光少,黑不溜秋的墙面上时常可以见到踽踽而行的壁虎,它们歪头甩尾,想去哪里去哪里,大眼睛鼓鼓的,东张西望的架势似乎是在向我挑衅:哼!这是我的地盘!我气急败坏的找来竹竿,向他们戳去,这家伙精巧的很,“跐溜跐溜”爬个没影。
地面上的世界也很繁华,墙角的土松松垮垮,里面住着好多簸箕虫,虫子们披着长袍,顶着雉鸡翎,每天在土壤的掩护下来来往往,似乎在进行着一场战争,似乎又不是。听说这虫子可以当药材卖,于是找来玻璃瓶子,装一些进去。思量着让药材公司上班的妗妗拿走,我就有钱买小人书了。咦!这些小精灵,丝毫感觉不到被卖身的危险,躲在瓶子里面若无其事的叠起了罗汉。
鸽子的粪便风干了落下来,地上就是一层灰灰的颜色,蚂蚁们在这里忙忙碌碌,打扫战场。有一次我拿着木棍儿过来搅和,竟然发现了一条半尺来长的小白蛇,弯弯曲曲的趴在鸽粪上,正仰头看着我,把我吓得蹦起老高,撒开丫子跑开了。
院子的东南角,挨着东屋墙长着一个粗壮的笨槐树,我轻而易举就能攀缘而上。前些天里,姥娘把刨来的花生摊到房顶上晾晒,我就天天攀树上房,在这片花生里搅搅翻翻,捡起将要干的,装进书包溜下树,一路走着一路嘴不停,学校到了,花生也就吃完了。偶尔姥娘发现了,我就理直气壮:“我帮忙搅搅,干得快”,姥娘笑了笑,天知道,我的谎言没有被识破!
现在,糖果的诱惑依然让我抓狂,是不是再撒一次谎,每天偷偷带上几颗,舅舅也不会发现吧?我思忖着,坐到旁边的砖摞上,砖摞高低有序,一直延伸到房顶,是个简易的梯子,去年舅舅扛着一袋麦子上房,不小心跌倒,连人带麦子滚到了墙外面,可把我们吓坏了。
舅舅好玩,曾经在一个漆黑的晚上带我到一棵大树下,让我打着电筒,他爬上去捉鸟,那小鸟“叽叽喳喳”的叫声在暗夜里传的很远,要是现在,绝对不做这么残忍的事,让鸟儿的一家妻离子散。当时,少不更事的我却是开怀大笑。舅舅待我这样好,不会吝啬一颗糖的,也许,他是替别人保管呢?这样想着,心里释然了。
姥娘家的生活是温馨的,她在秋天会給我扎满桌子的秫桔灯笼,姥爷会把最好吃的跑肉儿(野兔肉)买来给我吃,小姨最漂亮的红纱巾也敢给我,让我成了同伴儿最眼气的对象。我俨然是这里的公主,是他们心中的最爱!
但是在我的家中,我就不那么幸运了。因为弟弟妹妹小,父母工作又忙碌,我就成了家里的小大人,每天得领孩子做饭拾掇家务,甚至上学也要带着妹妹。姥娘心疼母亲,就把我接过来抚养,我有幸在这里觅得一个自由自在的童年。在姥娘家里的这段时光,没有姐弟间的打闹,没有母亲的唠叨,没有家务可做。最要紧的,这里每天有肉吃,有菜炒;零食儿不断,伙伴儿多多。晚上可以可着整个村子蹿,去村南的空地儿看彩电(在我家这简直是奢望),白天尽情的到大石桥疯,到城墙上玩儿,到地里偷西红柿……
那时的青葱岁月,无拘无束似蔓延的野草,哪那都是蓬蓬勃勃。那时的我,就是一匹栓不住的野马驹子,上蹿下跳寻事生非,哪里还有女孩儿的影子。姥娘家的生活,是我性格里最美的一面,姥娘家的时光,是我人生最珍惜的底片。无论何时何地想起,那儿,有我最美好的回忆。那儿,天上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