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能无耻到什么地步？

这个问题总能让我想起一个认识的官二代，官二代的名字特别喜庆，而且还印证了后台够硬的人都爱用叠字这种民间传说，叫做谭旺旺。

那是在我们大学毕业那年。毕业没多久谭旺旺就被他妈弄进了相关单位，然后他开始每天愁眉苦脸唉声叹气，跟我说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而他的理想生活是开家理发店，他亲自担任洗头小弟。

那一刻我就在心里想，我艹，人怎么能无耻到这种地步！

谭旺旺的脑回路之清奇，我等凡人实属无法理解，但又碍于他的背景跟我们也确实不在一个层面，害得我们在嘲笑他的时候，也很难顺理成章无所顾忌。

举个简单的例子。报大学志愿的时候他莫名其妙地在单子上填满了所有有农业相关的大学，那时候我们一直笑他以后要去当农民。当然，是笑他去当农民，不是笑农民本身。

大学毕业以后，相关单位扶持起各种生态农业、农业旅游，农业产业园像潮流一样一日千里……我们才片面地了解了一下上流社会震撼人心的深谋远虑。以至于到现在我每次因为他的脑回路忍不住想嘲笑他，都会条件反射地怀疑起自己，是不是我的思想觉悟还不够高。

那一年谭旺旺因为工作的单位离我那时住的地方特别近，常常来找我混在一起隔三差五还会在我家过夜。

但我其实特别不想和他混在一起。

那时的他虽然頂着清奇的脑回路，但是却长出了一副特别勾魂摄魄的皮相，长腿宽肩精壮有型，关键是脸长得巨好看，每次跟他走在街上，都有一波接一波毫无掩饰的花痴脸，像探照灯打在了猎物身上般的穷追不舍，死也不把目光从他身上挪开。

英气逼人的下巴，深如幽潭的双眸，一丝不苟的头发……他的脸有多好看，我走在他身边就有多尴尬。但这并不是最气人的，气人的是我没法跟那些路人一样，肤浅的看看他秀色可餐就好，而是要吃喝拉撒跟他相处在一起，遭受他异于常人但是又逼格满满的暴击。

比如每次跟他出门吃饭，我说的他都不吃，他说的随随便便两个人就要吃掉一千块人民币，我请不了他，又不好意思让他每次都请。

几次以后我憋着一口老血特别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说，下次去我家我做饭请你吃吧？然后他特别兴高采烈地说了一道他想吃的菜，问我大概需要用多久时间可以做出来，我才开始说需要先买哪几样材料，他就一脸嫌弃觉得麻烦便毅然决然地决定以后还是在外面吃……

我没有办法鄙视他。我一鄙视他仿佛就显得我没钱在外面吃饭只能自己做似的。虽然我很想鄙视他，但我确实没钱。

比如我们在一起看电影的时候，他特别喜欢吐槽，而且G点极高，不管别人是哭是笑他都是一副看了烂片吃到屎的表情，然后跟你分析这个片段哪里拍得不够好。

有一次我们看一部好莱坞大片，特效做得特别牛逼的那种，节奏比较轻快情节也比较丰富，整个电影有很多笑点，电影院里的人常常一起哄堂大笑，他看得特别入迷，但是却始终没有笑，我疑惑地跟他说我觉得挺搞笑的，然后他很正经地跟我说，剧情还挺好笑的，但是这个翻译太差了，没有把笑点表达出来……

我也没有办法鄙视他。我一鄙视他仿佛就显得我英语不好只能看中文字幕似的。虽然我很想鄙视他，但我确实英语不好。

还有很多诸如此类异于常人又逼格满满的暴击，无时无刻不在鞭策着我：我要成为更好的人。

我还更加特别不想和他睡在一起。

每一个他在我家睡觉的晚上，他都会说：来，我给你按摩，然后你给我按摩。然后他就会开始给我按摩。他给我按摩，并不是真的想要给我按摩，而是为了证明自己很有洗头的天分。

首先，你能从他的手法里深刻地感受到他对洗头这门技术的热情，让人觉得比外面的洗剪吹舒服好多倍。

其次，他还会由衷地恳切地表达一个官二代无比期盼早日实现洗头之梦而为之付出的努力。

他反复说着他大学的时候背着他妈偷偷跑到理发店去学了一年洗头的经历，然后一边给我按摩一边给我讲解，说按摩的时候必须一点一点的移动位置，这样被按的人才不会觉得很痒……或者说按摩的时候要怎么样用力才能让被按的人觉得有劲到点但是又不会痛……blah blah blah……

最为恐怖的是最后，当整个流程走完，他都会一脸自豪还特别嫌弃地指着我总结一句：你，没有按摩的天份。来达到他证明自己很有洗头天分的目的。

舒服确实舒服，但我一个心酸无奈精疲力竭的工薪族，回到家躺在床上还要听一个官二代抱怨他整日因为工作无所事事而郁郁寡欢，然后还要被迫跟他学习洗头小弟的按摩手法……真的一度让我彻底怀疑我的整个人生。

当我一边被他鞭策着无时无刻提醒自己要成为更好的人，而他却又一直无意识地打压我连洗头都洗不赢别人，我就又总是在心里不断想起：我艹，人怎么能无耻到这种地步！

这样的人能谈到恋爱吗？显然是不能的。所以在我认识他这么多年里，除了他养的那条母泰迪，我就没见过跟他相处得下来的异性。

也是在那一年，谭旺旺认识了迄今为止，以谈恋爱为目的和他相处得最久的一个女生，累积时长三个月。在这三个月里他们一共见了12次面，每周一次。每次他们出去约会，我都会不自觉地为那个女生担惊受怕。

有一次谭旺旺来我家的时候明显怒气未消，我还没开口问他他就开始抱怨起来，说他刚才约会吃饭的时候跟那家韩国料理吵了一架。

他说他们之所以选择去那家韩国料理，原因是他们原本不知道吃什么，就正好在商场门口接到促销员派发的促销折扣券。然后他们到店点了一款优惠套餐。付款的时候老板跟他们说因为套餐本来就是有优惠的所以不能使用折扣券。

谭旺旺莫名激动，仿佛自己遭受了智商上的奇耻大辱，愤而一直强调“没有折扣你在门口派发什么折扣券！？你这是欺骗消费者！”他也没有在店里大吵大闹，但是双方却一直站在收银台僵持不下。老板就默默地不给谭旺旺算折扣，谭旺旺就默默地不给老板人名币，空气就这样凝结了，而那个女生就一直陪在谭旺旺身边。

最后老板因为折扣券上也没有说明优惠不能同时使用而妥协给了谭旺旺一个折扣，出门之后谭旺旺像人格分裂一样特别无辜地对那个女生说“我觉得我不应该这样。因为下次就不能来这里吃饭了。毕竟还挺好吃的”。

我心里很好奇那个女生怎么受得了谭旺旺，然后问他：然后呢？那个女生也很奇葩，她说：做生意的每天那么多人，老板记不住我们的，下次想吃我们又去。

还有一次他们趁周末去了近郊春游，那是本地最大的湖泊旅游风景区。当他们开了40多分钟的高速终于到达目的地，兴高采烈地看着湖湾岛汊交织，浅滩成片，谭旺旺在这个有山有水一步一景的人间仙境里面随便找了块草地，呼呼大睡了起来。

在他心中度假就应该是这个样子，晒着太阳无所事事。他去过这个世界大部分国家，然后每一次都是呆在空调房里，吃吃睡睡。

当谭望望睁开眼来的时候已经快要夕阳无限好了，我心想我要是那个女生一定气得当场血崩，然后我又特别好奇地问他：然后呢？他说他起来的时候那个女生也躺在他身边睡觉着，然后他把她叫起来，就一起往回走了……

我想着他们还要一起经历逛街、看电影、谈人生、谈理想……我都想象不出来那个女生是怎么扛下来的。他们在一起两个月的时候，我跟谭旺旺说这个女生要不就是真的跟你很配，要不就是真的太爱你。

两个月之后他们就开始无端地常常闹别扭，比如谭旺旺发现她衣服的风格太多，就说她让他觉得她是个性情不定的人；比如谭旺旺分享英文歌给她问她知不知道什么意思，就开始抱怨没有共同话题；比如谭旺旺先给她洗头然后再换她给谭旺旺洗头，又会嫌弃她不会洗头。那些所有的别扭都彰显着谭旺旺别具一格的世界观。三个月后他们就分手了。

令人发指的是，分手还是谭旺旺单方面决定的。他们最后一次打电话那晚谭旺旺正好又在我家，他在电话里抱怨对方从来不主动给自己打电话，对方第一次在对着谭旺旺的时候有了生气的样子说：我每天给你QQ发消息你都很忙，经常不回，现在又说我不给你打电话，我真的搞不懂你到底是想怎样。

谭望望也没有说分手，只是语气突然冰冷到了极点，像是在和陌生人对谈。像遇见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他们在电话里彼此越走越远。谭旺旺说：你是因为工作天天挂着QQ，并不是为了找我专门上了QQ。

我忍不住又在心里想起：我艹，这是什么鬼理由？人怎么能无耻到这种地步！转眼却看见挂了电话的谭旺旺哭了。

谭旺旺问我：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养狗？

我说：为什么？

他说：因为狗不会变心。

对于着突如其来的抒情，我翻了个白眼。

我说：因为你是它爹，你对你爹也不会变心。

然后谭旺旺又blah blah blah……表达了很多他清奇的观点。他说他谈了一次恋爱之后就 再也不敢谈恋爱了，因为一想到会分手他就觉得害怕，害怕到连觉都睡不着。

我说：兄弟，你们上层社会看得很远我是很佩服的，但是人怎么能无耻到这种地步！？你们这三个月在你眼里居然连恋人关系都算不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