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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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里,那天的教室格外明亮,若说还有什么别的,怕是有些清冷,可明明台下人潮拥挤,窗外大概是清晨阳光的和煦。至于为何我用“印象里”,“大概”等模棱两可的词汇,我想,可能是我的记忆里总是有太多粉饰性的杂质,让原本单调枯燥的事实变得有趣不少。就像所谓爱情故事,不是吗?那些惊心动魄的往事,想来不过就像一个激灵,身体不自觉地晃一晃,呐,过去了,什么都没留下?不,它确实留下了什么,那感觉真是回味无穷,可它太短暂,太普通,太常见,于是人们用一些看起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形容词加以描述,再用一个看起来还算合理的情节连通补缀,呐,一个激灵,或是因为寒冷,亦或只是拉了一泡尿,它不再短暂,不再普通,不再常见,甚至突然有了些艺术气息。想来情书大概就是这么个玩意儿。

台上,老师布置了作业,一封情书,文体不限,字数不限,总之什么都不限,我想他的意思是,只要标题写着“情书”就行。我琢磨着,拿去年那篇被导师严批的论文交上去,硬说这是我写的情书,怕也未尝不可,或许正因为那论文所涵盖的悲伤情绪,这篇情书肯定异常感人。情书总该有个对象?这应该是个反问句。说起来我也有过那么几个伴侣,倒不是在大学,大学几年过去,我一段像样的爱情故事也没有,反而都是在高中时候,我应该是天生喜欢偷偷摸摸的感情,或许是个衷于偷情的坏胚。

下课后我一直想着某些事,我不太喜欢走路时说话,总觉得那太累,太吵。室友在我耳边不停叫唤,远处有个高挑的美女露了一双笔直白皙的双腿啦!一个接一个,我说这是夏日对男性的眷顾,他不置可否,眼睛像最新款军用侦察机,不停来回搜索,并及时向我汇报信息。我想继续让刚刚所想的事情在脑子继续进行下去,像电影那样,暂停后继续播放,点击我大脑中心的倒立三角形。可一时间,我不知道我刚刚在想些什么,印象中,刚刚脑子里充斥着一些庞杂的记忆,亦或是幻想也不得而知,我试图从记忆里随便捻来某段故事,这个不对,那个不对,这些记忆都不如消失的那段让我惊心,内容一瞬间消失不见,明白吗?像梦境,你或许经历过清早起来发现自己做过梦,可梦的内容几乎完全想不起来,但那感觉迟迟徘徊不止,这感觉很复杂,难以形容,说不清是喜是悲,我猜大概是因为想不起来的缘故,但刚刚的的确确发生了什么,真真实实地,不加掩饰地,发生了什么。我原本不想用这么多话来形容这种感觉,可不解释又说不清楚,我如何是好?语言总是有缺陷的,不是吗?或许缺陷出在了我的表达上,但这缺陷总是不可否认的,一览无余,是这样吧?总之,在室友对着我的耳朵连番轰炸的时候,我出现了这种感觉。刚刚在我脑子里的东西一扫而空,我只能感受记忆的灰尘。

我带着这些灰尘回到寝室,风尘仆仆,一个优雅的词汇,我想。这时候我才想起我没有买饭,室友中途告别我,说要去食堂二楼,并问过我要不要一起,可我一直泡在灰尘里,与周围的一切隔了一层薄膜,印象里,我好像是拒绝了?我在回忆我如何回到寝室的,既然走过,那路上的光景总能记住不少?带着这份期待,我开始回想:路过好几棵树,枝叶茂密,遮天蔽日,阳光零碎,我走在阴影之中,身边路过好多人,没有五官,好像也没有情绪,周围尽是躁动的声音,我感受到人群的目光,可它们不知来自何处,一种意义不明的精芒。我要回想起自身的状态,手臂如何摆动?脚步是缓是急?目光应该精准指向何方?怎么都想不起来,一片空白。我的记忆里,人群之中,风景生动,可看不到我的身影,唯独缺少了最不容忽视的,和最不值一提的事与物。

思绪回归现实,我发现我坐到了椅子上,我的记忆还停留在进门时,我就站在告别我的那位室友的床边,可我现在确确实实坐在了我的椅子上,记忆再次断层,意识重归灰尘。我不甚在意,我想,大可不必那么较真,我如何坐在椅子上的并不重要,我现在就坐在这儿,如此就好,做你该做的,如此就好。肚子有些饿,我准备下楼买桶泡面,应付了事。应付了事,当初创造这个词汇的人真是帮了我的大忙,我太需要这个词汇了,我想,离开它我会活不下去。怎样既浮躁又平和地过完每一天呢?我的答案是:应付了事。接下来的记忆没有断连,一段不长的路,脏兮兮的,有些蚊虫,空气燥热,气味难耐,让人不想形容。我猜,我这一天差不多要应付过去了,让明天快些到来如何?

与往日记忆不同的某个段落,大概是晚上,窗外雾蒙蒙的,紫黑色的天空晕染大地。我就站在食堂二楼,白色瓷砖地板有几处破裂,我怀疑这彰示着什么事情。我已经提过,我有记忆断层的毛病,这毛病虽严重,但确实对我的生活造成不了什么影响,反正一直以来我都奉“应付了事”为圭臬。至于会不会忘了重要的事,别开玩笑了,哪有重要的事,今天是这样,明天也会这样,或许多了些不同的情感体验,其中有好有坏,但仔细想想,这对我来说并非是件坏事,我是了解我自己的,多于往日的那份不同情感体验往往意味着更深层次的痛苦。

我意识到我站在原地有些太久了,于是开始仔细回想我该做什么。我还未想出来,大脑浮白,但身下脚步在我不知不觉中已缓缓移动,这让我想起鬼故事里的红色舞鞋。眼前的事物悄然发生变化。记得我还在食堂这回事吗?唔,我忘了你或许没有我这个毛病。夜晚的食堂灯光昏暗,倒也温暖,我想,你大概不会在夜里期待特别明亮的灯光。光影之下,那一排又一排的座位,零零散散坐了几个人,大晚上的,食堂什么时候提供夜宵了?我没有过多考虑这回事,因为我看见了一个,或者几个熟悉的身影。那是我为数不多的一位朋友。我想我来这里大概是为了找他的,于是毫不犹豫迈步向他走去。他正和对面一个人说话,风光满面,容光焕发。我走近后,发现对面那人我也熟悉,只是被他挡住,站在远处看不清,那是个女生,是我的前女友。我不明白她为何会出现在我的大学食堂,我说过我仅有的几位伴侣都是在高中,所以我压根儿没想到会是她。或许我站在远处就已经认出来了,只是那身影太过让人难以置信。与我想象中不同的是,这并未让我惊讶,我只是疑惑。我的好朋友和我的前女友正似有若无地聊天侃地,状似亲密无间的情侣。我猛然醒悟,我来这里做什么,并非是来找他,我是窥探者,我发现了秘密,我并非主动来此,这就像奶酪对于老鼠的吸引。这是怎样一副场景?你的好友,掰着指头就能轻易数出来的那种,正和你以前如胶似漆的女友坐在一块,他们的笑容难以掩饰,你甚至能闻到空气中弥散着的,情绪的气味,那副幸福的模样,一览无余。

我小心翼翼,不想叫他们发现,于是假装来食堂吃饭的路人,坐在他身后,他们竟丝毫未觉,依旧说着话,旁若无人。

他开口了,第一句话让我疑惑不已:

“真是好久不见了吧?”

还是个病句,我这么想着。

她回应得很小声,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大学怎么样?过得还好吧,听说你前不久刚刚打完一场辩论赛?”

她依旧“嗯”了一声。

我坐在他们身后,仔细品味,我感到奇怪。他们看起来那样幸福,怎么隔得近了些,却显得生疏。

他再次说话,已是沉默许久以后:

“说起来我一直很愧疚。”

“愧疚什么?”

“我那时候太幼稚,说过太多不好的话,想来你记得怕是很清楚吧?”

“没有哦,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连那些往事一起?”

“连那些往事一起。”

我越发摸不着头脑,听起来,在我什么都未发觉的情况下,他们之间多了一段复杂的往事。可他是我的好友,往事的对象还是我极为熟悉的前女友,为什么我一点踪迹都没有发现。我想起了我的毛病,或许这段往事早已落入灰尘。

让我没想到的是,接下来开口的是她:

“分开后不久的那段时间,我想过和你重新开始。”

我看不到好友的神情,我只能幻想听到这句话的他会是什么样的心情,欣喜或是遗憾?怕是茫然吧。毫无疑问,她的话是一种暗示,一种极端隐秘的期待。

结果,他说:“我知道。”他回答得很笃定,似乎这个答案早已在心中酝酿许久。呐,我明白你,我的朋友,你在装傻充愣,或许她再稍微直白一些,你便缴械投降了。我开始对接下来的对话有所期待,我想让她,让我的前女友,也是他的,更为直接地,明目张胆地,撕开他的伪装,像给年老的树木剥去一层即将脱落的树皮。

她问:“那怎么不来找我?”

“我不想继续下去。”

无聊的爱情故事,我在心里给他们下了定论。于是不愿再听,窥探到此结束。我起身离开,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我甚至能猜出好友接下来说的话:

“无论如何也回不到从前。”

我在心里放声大笑,真是庸俗的句子,充满缺陷的表达!我瞧不起他,从这一刻开始。我讨厌自欺欺人,何必这么较真?既然生活可以应付了事,没道理爱情不行。

可就在我走后不久,我身后传来群众的躁动,我回头,看到他不顾一切地拥抱对面的女孩,感受她的哭泣,她胸口的颤动,微不足道的心跳,温柔的发丝,黏稠的情绪将两人淹没直至不能呼吸。我看到他宽厚的背影,轻轻抖动的双肩,女孩的手指深深嵌进他的衣衫,我好似能看到衣衫之下滚烫的血肉。他俩都不说话,拥抱着哭泣。我情不自禁鼓起了掌,周围的人都看向他俩,为他们感动,为他们欢呼,像演唱会那样?对,像演唱会那样。可这一切都未曾发生,我自始至终都没回过头,我明白,这只是我自己给自己捡来的,记忆的灰尘。

或许是某种规律导致,一段深刻的插曲过后,紧随其后的是难耐的枯燥,一成不变的日子让人不得不时刻回想过往的记忆,尽管它不够真实,尽管它不够美丽。那些枯坐的日子有什么可写的必要?我想,当然没有,但我始终隐隐觉得它是有艺术性的,是值得我花费笔墨在这封鬼话连篇的情书上的。那平静异常的情绪,犹如死水般的思想,可以让时间停滞,让时间所遗留的事物如同超市琳琅的物件供你挑选,如何能说是一文不值?我没有忘记那晚的事情,它在我的脑子里扎根,至少这段时日是这样。时间变得缓慢,缓慢到,你感觉不到它的流失。我记得那晚是周一,这日子很清晰,我没花多少力气就将其想起。那晚之后,我的生活没有丝毫变化,这让我怀疑那晚是不是电影中间的彩蛋,这让你一惊,一喜,过后发觉那段情节和人物对电影的发展没有半点影响。

之后的某天,别再问是哪天了,烦死了,我只知道那是那晚之后的某天,更别问我是哪一天晚上。记忆的眼前是教室,我正迷迷糊糊睡觉,这些课没有半点意思,老师只顾对着无聊的课件白痴般地念,像校长给运动会开幕式演讲一样。我察觉到旁边的人正在叫我,我抬头,眯着眼,发现这人我并不熟悉。

“别睡了,聊会天?”

我正要拒绝,谁知他说:

“你怎么成现在这样了?”

我陡然一惊,并非发现我的确变了副模样,或者性格与以往大有不同,而是我意识到他说的这句话我在哪里听到过,甚至连给我的感觉都别无二致,你知道的,一句相同的话,在不同的时空用不同的语气能表达出截然不同的意义,可他说的这句话不一样,我的感觉就像是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时空,还是在用不同的语气,却表达出了完全相同的意义。

“想什么呢,我问你,怎么变成现在这样了。”

我被他问得有些恼火。

“什么变成什么样了,你在说些什么狗屁东西?”

“你看看,碰一下就着了,你以前可温柔了。”

温柔?我心里抑制不住地笑。这样的形容词可不能放在我身上用啊!但不得不说,他的话让我十分好奇。呵,你知道的,人们总是在意他人的评价。

“真的?”

“当然,以前不管跟你开多么过分的玩笑,你都不会生气的。可现在只是问你几句就不耐烦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怎么看起来和我很是熟悉啊。印象里,我和他虽不能说是陌生,但绝称不上是要好,更别说跟我开过分的玩笑了。可我不能反驳他,源于一种本能。我看着他的眼睛,黑色的瞳孔,我很少见到纯黑色的瞳孔,这意味着深邃,意味着我难以从中看出他的情绪,可我能从他的姿态语气判断出他的真诚。我怎么判断出的?真是见了鬼了。我想起了什么,那双纯黑色瞳孔!我见过的,在某个人身上,清晰地,明白地,我见过,感受到过,那种真诚,真是美好的品质啊,像夏天的橘子汽水。我想和他聊下去。

“开玩笑的吧!”我笑说。

他突然很认真:“真的。你记得你说过的那句话吗?”

“哪句?”

“你那天指着灯笼,说要做个像它这样温暖明亮的人。”

我噗地笑出来,不掩嘲笑之意。我说,我绝对没有说过这种傻话。什么人会说这种话?傻子来的吧!心里想也别说出来呀,怪不礼貌的,真够突兀的不是?谁知他看起来很伤心,像受了委屈的猫,那双有着高贵品质的眼睛红了一圈。我不知道哪里让他难过,想着应付了事,随意道个歉,安慰过去,可他很快笑了出来,笑得很温柔。我从未见过这种笑容,我很确信。我看到阳光斜映在他脸上,那双眸就在明亮里呼吸,他有对好看的梨涡,笑起来那梨涡像噙着泪。我想做些什么,心想总不能一直看着他对我笑吧?又是我刚想要说话,他毫无征兆地起身,当着老师的面走出教室。可老师看都不看他一眼,连身旁其他同学也是,每个人都低着头,不停地写,不停地写……这时候我才发现,我身边的所有人,除了刚刚离开的那位,都没有五官,都没有情绪。我猛地站起,我感到冰凉,从脚到头,又从头到脚,我发现我正光着脚,窗外正冰雪封山。我推开身旁的同学,我只是想知道他们在写什么。那张纸只有两个字——“情书”。

我睁开眼,一时明白所有。只是个梦。难得记得这么清晰,我忍不住想要说出来,也不知在期待什么。我从寝室的床上坐起,环顾四周,空无一人。阳台那儿有阳光照进来,我意识到是白天,可室内如夜般黑暗。我拿起手机,壁纸手机我三年前就在用,一直没换,最顶上写着日期和具体时间:5月7日星期二,下午4:05。我知道这时候我应该在教室上课,可我只是睡了个午觉,醒来时已然错过。我想,今天肯定能很快应付过去。我能从今时望见来日。

日子再次发生变化是在很久以后,不是童话故事那样的很久以后,事实上,或许只过了一个月,甚至几周,几天,其实都一样,一个月和一天并无丝毫不同。我在食堂吃饭时碰到那晚和我前女友说话的好友,他看起来心情不错,和我说话时总是带着似有似无的笑容。不知怎的,我和他聊到了食堂那回事。怎样将话题引到这来的,我想不起来了,反正男生的话题总归离不开这些,女人啦,性啦,胸啦,腿啦。我问他,和那个女生怎么样了。我刻意提到上次在食堂看见他俩的事,但没说我坐在他身后。谁知他一脸错愕,他说:食堂在七点就关门,那时候天都还没完全黑,怎么可能会有夜宵。他还问我是不是撞到鬼了。我一时沉默,说不出话来,真是他娘的撞鬼了,我是指我这个毛病这事。以往它只会让我的记忆断断续续,可现在看来,它的作用不仅如此。我没和他说我的毛病,我只是说我做了个真实的梦。谁知这下勾起了他的好奇,他开始追问梦境的细节,我讨厌这样,我讨厌追问个不停,明明不干你的事,好吧,我也不确定是不是与他有关系,但我讨厌追问,因为我讨厌回想,尤其讨厌讲述记忆。这和撒谎毫无区别。我推脱不就,可他不依不饶,于是我吼了他,应该很大声,我意识不到到底有多大,但从周围人的眼神来看,我大概被当作是傻子了。我顿时感到愧疚,他显然有些惊讶,想不清楚为什么这会让我恼火,但他早已习惯我的脾气,想来我不止一次这样对他:莫名其妙地生气,一言不合就大发脾气。印象里我好像也对某个人这样吼过,当着很多人的面,让其难堪,那尴尬又惊讶的表情,不仅只是在他脸上出现过,可我什么时候做过类似地事?我忘了,一干二净,我尝试回想一二,可什么都没有,像清晨醒来才能察觉的梦境。他没再追问,也不再说话,一顿饭显得异常沉重,空气中的油烟味也越来越清晰可闻。我明白,有些感官你得屏蔽其他感官才能让其变得敏感。

“你还记得你高中那个前女友吗?”

他突然开口,让我受宠若惊。

“哪个?”

“就忘了?你个狗东西,当初不是还说最喜欢人家了?我到现在都记得你那副嘴脸。你和她刚在一起那会,她就说一句喜欢看你笑起来的样子,你就有事没事朝人家笑一下。”

他说完对我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我愣在原地,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东西。至于他提到的前女友,我第一反应是那晚和他在一起聊天的那个女生,可我对她的印象好像不怎么深刻了,好像我的记忆刻意刁难她一般,与他人相比,她的面容轮廓最为模糊。

“你怎么知道我高中时候的事情?”

他正用一种关爱弱智的眼神看我。

“老子和你是高中同学啊!”

我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可事情还没完,或者说,他话还没说完。

“我最近在学校碰到她了,还聊了几句。你能想到?她居然和我们报的同一所大学。真替你可惜啊,你要早知道这事说不定还有机会。”

他说的话我一句都没听懂。我怀疑我得了失忆症,甚至怀疑眼前之人为他人假扮,亦或者干脆整个场景都不过是我早晨还未做完的梦。

我抬头向他望去,却发现我对面空无一人,空旷得好像那儿从来就没有坐过一个人,我就坐在那儿,就在那儿,任由天旋地转。等我再回过神来时,我正走在学校的某段路上,阳光滚烫,叫我睁不开眼。我下意识要回想为如何从食堂走到这儿来的,可我突然发觉我要回想的实在太多,索性放任不管,准备跟着这条路走,我相当清楚这条路通往哪里,当然,是印象里相当清楚,实际上我一无所知。路上的光景让我莫名熟悉,好像我已来过无数次,但那种隐隐期待的心情又时刻提醒我这是初次走过。我看到一条石板凳,它的对面是学校的一栋女生宿舍。我的脚步不受控制地向它走去,缓缓坐在上面,眼前是女生宿舍的大门,男男女女,来来往往。我就一直坐在这儿,不知道等什么,或许是戈多。天微微黑的时候,我看到一个身影,顿时明白我在等什么。我笑了出来,像以前一样,记忆里某些模糊的轮廓就此清晰,但也仅仅只是这一刻。她朝我走来,挽着我不认识的一个男生的手臂。她离我越来越近,我的笑容越发微不可察。终于等到擦肩而过之时,我悄悄窥视了她的眼睛,纯黑色的,高贵的双眸。我知道,我写过很多情书,但你知道,有些事情不能想起来。

“嘿,知道吗,我用记忆的灰尘给你写了封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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