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离开我们有二十八年了,今夜我又想起她,那个裹小脚,微胖,慈祥的外婆。
对不起,我至爱的外婆,二十八来我时时刻刻记着那件事,让我于心不安,内心作痛。
我记得我在米楼上小学,当时家境不好。一日三餐都成问题,父母守着七八亩薄田,风雨中不拾闲的劳作。打下的粮食,爹用架子车拉得满车粮食到阳驿粮站缴公粮。缴过公粮,家中粮食所剩吃不到来年春上。
我家在我们村,穷得有名。但我们姊妹五个还有父母,过得挺幸福。
我家爱养花,夜来香、菊花、大丽花、鸡冠花,母亲和我姐把这些花花草草种满了庭院。我家当时院落很广阔,庭前、屋角、墙根到处都是花。
花开季节,摇曳的花枝,芬芳的花香,四溢满院。五颜六色的花,让我的童年不再孤独,有诗、有梦、有远方。
我那时迷恋上听评书《杨家将》,一个人在上午,总喜欢抱着收音机听刘兰芳老师的《杨家将》,浑厚带有磁性的声音,让我记忆深刻。
我外婆和外祖父常常来我家,一是他们心疼女儿在婆家受苦受罪;二是他们喜欢一群无邪的外孙。
听我哥讲,外祖父常常从家里拿些东西来回奔波在庄楼和林庄之间。庄楼是我外婆家,我们住在林庄。
梦里千百回地梦到一次次随着母亲,挎着荆条篮子去外婆家。
高粱地夹着的土路,隐在高杨树枝上扯着嗓子嘶号的蝉,那曾是我随母亲上我外婆家的情景。
路上那个拐角的打面房东面山墙上的画:一位老农头戴草帽,脖围白毛巾,着一白色外褂,挥舞着马鞭。我记的很清晰,走到这,就离外婆家不远了。累了,母亲就让我坐在路边歇歇。
那光景,碎影的年月啊,记忆于心。
那天正午,有阳光,我从米楼放学回家,远远的看见外婆。
外婆着一藏蓝斜襟外衫,穿黑色绑腿的裤子。外婆小脚,穿尖角三寸黑条绒布鞋。
外婆气喘吁吁的走在路上,我和同村的人一起走过去接我外婆。
外婆挎着一个篮子,一手拿着三四根甘蔗。我知道甘蔗是姥爷亲手栽种的。
外婆家,院子也很大,姥爷外婆都很干净。把整个院落收拾的条理有序,院西南角有个长方形的菜园,挨着菜园东侧有一压水井。菜园里,外婆种了好多菜,西红柿、豆角;青菜,还有甘蔗。
每次我和母亲上外婆家,外婆都会摘些应季的果蔬让我们吃。
外婆家院里有三棵枣树,堂屋东南角一棵;西墙靠南一棵,这两棵结的都是大枣。最大结枣最多的一棵,在靠近东边厨房的门旁,结的是脆甜的小枣。
每到下枣季节,姥爷总是让母亲捎给我们一大兜子甜枣,或是姥爷亲自来我家送。这时母亲就把平时给外婆、姥爷做好过冬的棉靴让姥爷捎带回家。
那些个春天的花开,那些个秋日里的绵香脆甜的瓜果,荡着回忆,留在岁月的长河里,摇曳成一闪一闪的光影。
在我家东面约有百米远处,外婆看见我。唤我“苇仔”,我慌着去扶外婆。
外婆穿的尖角三寸的黑条绒布鞋上已沾满黄土。可以想像外婆一路走来的辛酸,七八里的土路,挎着篮子,拿着甘蔗。
当时外婆有六十岁左右,我扶她时,明显感到外婆喘息着,额角渗满汗珠。
那时的我真是愚蠢透底,做出我后悔终生的一件事,永久疼痛我心的一件事。
是自卑,还是讨好他人。
我记忆中,家里贫穷。我的父母供养五个孩子不易,处处要人帮点忙。这样父亲把一季里收获最好的最大的西瓜送给村里有职权的人家。
年年如是,讨好着他人。这样父母的儿女在上学时有个照应,能进个好班,有个住处。
那时的我是下是受到父母的沾染,顺手把外婆一路辛苦给外孙拿的甘蔗给了我村那个有职权家的小孩。
当时外婆只说一句:“苇仔,姥姥给你拿的甘蔗,你咋给他了。”瞬间,我才反应过来,我做的不对。
我辜负了外婆对外孙的爱心,轻视了外婆辛苦劳动的成果。
几棵甘蔗,是外公外婆一瓢水一瓢水在菜园浇大的辛苦劳作的成果,他们是想让他们疼爱的外孙品尝、分享他们的劳动果实。
而我却为了讨好他人,把外婆的甘蔗全部送人了。
今天我是不是还在看着别人的脸色,讨好着他人,溜须拍马的活着。
世间是不是还有如我一样的人,仰人鼻息的活着,活得迫不得已,活得春风拂面,活得煎熬般的痛苦,活的难言之隐,活得飞飞黄黄,活得潇潇洒洒。
而已,如此这般的活着。
真我在哪里?寻找迷失的自我。
外婆后来脑中风,偏瘫卧床几年。我每每到她床边,她都唤我“苇仔,过来,陪我说说话”。
声声唤“苇仔”的外婆已走了,在天堂那边,一个外孙还惦记着那件疼痛于心的那件事。
对不起,外婆,您在那边可好!
外婆,您想我时,唤声“苇仔”吧,我能听得见。
我至爱的外婆,您的一个外孙还活着,活着呀有太多的不易,有时挺难。
今夜无眠,写下这些文字,来祭奠您离开我们二十八年来的岁岁年年,陪您孤独,以聊我心中的疼痛嗬。
外婆,外婆,我至亲至爱的外婆,你可听得到?
您想我时,我想您时,夜夜入梦,我们梦中相见、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