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曲靖已经慢慢适应了死牢的封闭潮湿和霉烂腐臭。

在死牢里，他总是在恍惚中看见一双手，一双熟悉又陌生的手。他看见这双手牵着另一双手在城市的角落闲逛，也看见这双手死死地掐着一个人的脖子，但是他怎么都看不清楚被掐脖子的人是谁？

终于有一天，他看清楚了！

那双手是他自己的，那个被掐脖子的人是他相恋十年的女友。

他把她杀了！

进入死牢前，曲靖在法庭上没有为自己辩护过一句话，他接受所有的判决，接受女友父母的所有控告和谩骂，因为如果他不是他，他可能会杀了他。

曲靖对筱柔的爱，用他同学的话说，是爱到骨子里，爱到忘了自己！

自从大二他们相恋，曲靖在宿舍的时间就越来越少，偶尔还会夜不归宿。就连最喜欢的游戏都很少被他翻牌子了，舍友小胖嫌他的账号躺着生锈，借来玩儿，他几乎忘了密码，想了半天才想起来。于是大家打趣他，说他脑子被爱情的蜜糖糊住了。

这还不止，自从筱柔成为他的女友，他不仅包揽了她所有的开销，而且还得为逗她开心到处收集笑话。每个月曲靖的手机上都有一多一少，笑话段子在备忘录里排着长队，银行账户上的数字却是哗哗闪退。

他的手机屏保是筱柔的照片，银行卡密码是筱柔的生日，胳膊上挎着筱柔的包，饮食偏好也变成了筱柔的喜好，对于筱柔来说，曲靖是千年一遇，万年难求的人间最佳男友！所以，大学对她来说是一座童话中的城堡，而她就是城堡中优雅高贵的公主。

而如今，他的公主被他掐死了，曲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他那么爱她，那么宠她，过去现在将来，他都爱着她！她死了，他也要死了爱。所以，他起初在死牢的恐惧感几乎消失了，因为他已经开始期待死亡了！

没有了恐惧，死牢对于曲靖来说，成了他的休息室。这么多年，他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

2

大学毕业，曲靖工作了，留在A地，而筱柔考上了B城的研究生，为了能在筱柔研究生开学那天送她到学校，曲靖很早就开始安排，买好了她入学需要用的生活用品，订好了车票，还用第一个月的工资给筱柔买了一个包，筱柔走进学校的时候，依然是那个优雅高贵的公主。

女生宿舍男生不能进，曲靖谎称是筱柔的哥哥，才被允许进入，但只能停留5分钟，否则曲靖会把筱柔宿舍全部收拾妥当。

曲靖还记得离别的时候，两人沉默地走在学校的林荫道上，都不说话，只有手牵得越来越紧，终于，筱柔受不了了，”啊“地喊了一声，曲靖赶紧把筱柔的手放在手心，轻轻地揉着。

”还疼吗？“

”嗯！“

”对不起，我握的太紧了。“

”曲靖，你今天能不走吗？“

”好！我不走！“曲靖一把把筱柔揽进怀里，他也不舍得走，于是，两人在校园里一直散步到深夜。夜色如水，曲靖和筱柔肆意的在水中亲吻，拥抱，难舍难分。

最终还是曲靖劝筱柔赶紧回宿舍吧，不然第一天入学，夜不归宿不太好，就这样，曲靖和筱柔在难舍难分中开启了异地恋。

身在死牢的曲靖，回想起异地恋的那段时光，突然一个激灵，或许，悲剧的种子在那时就种下了。

异地四年，他每周五，无论下班多晚，都会奔赴B城，周末两天两人形影不离，逛街、看电影、吃饭、开房，周日晚上坐车回到自己A地的出租屋，拖着疲惫的身体迎接第二天的工作。

四年来，他往返两个城市的车票可以铺满一间教室。那几年，他拼命工作，为的是周末不加班，可以去见筱柔。那几年，他没有攒下任何钱，基本是月光族。也是那几年，虽然他工作业绩不错，但跟公司同事的关系都一般，他没有参加过同事的聚会，连公司年会只要能请假，他也不去。

那时的他，停不下来，因为筱柔需要他，如今，他直面自己的内心，他何尝不想周末睡到自然醒。

异地三年的时候，筱柔研究生毕业，她跟曲靖说想留在B城，曲靖沉默了一会儿，笑着说好呀！

然而，他一点儿都不觉得好，异地三年，他过得太累了，但是，他是不会和筱柔说不的，既然筱柔想留下，他怎么能说不呢！

筱柔工作之后，也开始忙起来了，曲靖有几个周末因筱柔加班而得到了睡到自然醒的机会，然而，他内心的不安驱使他醒的比平时还要早，周末见不到筱柔竟使他焦躁起来。

筱柔会在忙完之后给他打电话，直到那时，曲靖才能松一口气，然而，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半年之后，筱柔问他能不能来自己这边，曲靖说他考虑一下。

一方面，他在工作上发展的不错，如果离开，一切要重新开始。另一方面，异地恋真的太辛苦了，筱柔读书的时候，还只是身体上的辛苦，筱柔工作后，又增加了精神上的焦躁。所以，他对筱柔的提议很认同，只是不愿放弃工作。

这个时候，他想起了父母和朋友。

曲靖的父母只有他一个孩子，他们最希望他回到家乡，陪在自己身边。然而，儿子大学毕业，就在A地找到了工作，所以他们并没有说什么。好在，离得不远，回家只需要两个小时。只是，这小子周末很少回家，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每周一次的通话让他们感觉，儿子天天都很忙，也许这就是刚工作的状态。

当曲靖跟父母提出要换工作，父母愣了一下，而后他又说要换城市，而且是离家乡很远的B城，父母急了，只听见手机里传出妈妈声泪俱下的控诉，诉说这些年她的苦楚。什么周周盼望儿子回家，周周不回家，月月期待儿子进门，月月不见身影，真是儿大不由娘，咋就天天这么忙呢？

妈妈抽泣的空挡，爸爸安慰着妈妈，同时劝妈妈听听他怎么说。于是，曲靖向父母说明了情况，他换城市的理由是为了和筱柔结束异地，将来也会在那儿安家。

曲靖的父母这回听明白了，原来儿子是投奔女友去了，还打算在那儿安家，那么，他们的指望就落空了，儿子要永远地离开家乡了。将来他们老了，也得离家投奔儿子去，想明白这一层，妈妈气得直接挂断了电话。

曲靖呆呆地看着手机，不知所措。

但他还不死心，拿起手机，打开微信，找到了大学好友群。他在这个群里很少说话，于是，先抛了个表情探探。结果，大家看见他说话了，纷纷表示欢迎稀客，搞的他又不知所措。好友们问题一个接着一个，问他毕业之后过的怎么样？还和筱柔在一起吗？天天都忙些什么？咋不见他群里冒泡？他像面试一样乖乖地回答着每个问题，始终没有空隙提出他最想问的问题。

这一通群聊，他得知原来小胖跟他在一个城市，其他好友不是回到家乡，就是去了一线城市打拼。吕维，他上铺的哥们，和筱柔在一个城市，他诉说了这些年他的不容易，如今，好不容易站稳脚跟，但是高房价依然让他没有归属感，或许，最终他还得回家乡。

就着这个话题，曲靖终于抛出了自己的问题。群里顿时是一连串的表情，接着是一连串的问题。问他怎么跟筱柔异地了？什么时候开始异地的？想结束异地就非得他放弃工作吗？有没有想过重新开始的难处？是不是要在B城定居？定居的代价太大了。

吕维用自己的经历劝告他，想要在B城扎根，仅靠自己是不够的，如果父母能够帮忙，或许会好一些，其他不算，光几百万的首付就劝退一大波人。如今他在B城奋斗了三年多，存款少的可怜，靠他自己，连个厕所都买不起。每月光房租就花掉他四分之一的工资，他还只是租了一个房间，而不是一整套房。

群里依然在热闹地讨论着他引起的话题，而曲靖早已陷入了沉思。

3

躺在破褥子上的曲靖，想到自己在所有人都不支持的情况下选择奔赴B城的决定，幡然醒悟。如果那时自己听父母的话，听朋友的劝，或许他和筱柔会分手，或许他会心痛，但两个人都会好好地活着，两个家庭都是完整的。

如今，筱柔死了，他自己在死牢中，筱柔的父母失去爱女，活在悲痛之中，而自己的父母不仅遭受即将失去独子的痛苦，还要遭受来自他人的指责，毕竟，他们是杀人犯的父母。

是他，一切都是他的错，他一人撕碎了所有人的未来。

曲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找筱柔，就这样，在所有人的不理解和不支持中，他去了B城。

那天筱柔到火车站接曲靖，见面的时刻，他们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拥抱大喊，而是相互凝望，久久无话。

曲靖跟着筱柔来到了她的住处，那是一个小两居的其中一个卧室，筱柔和同学合租，厨房、客厅和卫生间是共用的。房子很旧，但是在两个女孩子的精心装饰下，显得非常温馨。

那一夜，曲靖和筱柔除了久别重逢的激情之外，内心各有各的心事。

结束异地，本来应该高兴的曲靖，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那一夜，曲靖几乎未眠，激情过后，他满脑子都是问号？他的选择对吗？他来到B城会有怎样的未来？他和筱柔将迎接何种生活？

如今的曲靖，没有工作，没有住处，他只有身边的筱柔，他必须要行动起来，找工作。已经顾不上睡觉的曲靖，打开电脑，开始投简历。

第二天早上，筱柔醒来发现曲靖趴在书桌上睡着了，电脑黑着屏，被他的胳膊压着。筱柔轻轻挪动了他的胳膊，电脑屏幕亮了，原来曲靖在投简历。

这时，曲靖醒了，看见筱柔，他立马解释，说自己来了新地方不太适应，睡不着，正好投投简历。筱柔劝他不要着急，可以休息几天再着手找工作，曲靖嘴上答应着，心里却异常着急。

周末，曲靖白天陪筱柔，晚上投简历，大城市就是不一样，很快，他就收到了面试通知。接下来的几周时间，他除了接送筱柔上班，陪筱柔过周末，就是奔波于各个公司参加面试。终于，一个月后，他入职了一家中型公司，工作性质没变，只是一切得从零开始。

找到工作的曲靖开始忙碌起来，早出晚归，虽然他和筱柔住在一起，但是有时候一天都见不着面，他出门上班的时候，筱柔还没有起床，而他加班回家的时候，筱柔已经睡了，甚至周末，他也要抽出时间加班。

筱柔原本以为，曲靖来到B城，他们会有更多时间在一起，然而，并不是这样。平时他们俩都忙工作，而周末不是她加班就是曲靖加班，完整的周末少的可怜。

慢慢地，曲靖和筱柔发现，他们两人似乎都变了，话变的少了，聊天的主要内容基本是各自的工作。筱柔最大的感受是曲靖不再像以前那么关心她了，她爱吃的零食他经常忘了买，两人出门曲靖总是心不在焉，曾经不用筱柔提醒，曲靖会把所有事情安排妥当，她什么事情都不用操心，但是现在，两人的角色似乎在转变，筱柔从公主变成了平民，而曲靖从那个人间最佳男友变成了工作狂。

终于有一天，他们大吵了一架，因为曲靖说好了下班陪筱柔吃饭，可是领导临时让他加班，他忘了跟筱柔说，害得筱柔在店里等了两个小时，最后饭没吃成，吃了一肚子气。

更可气的是，筱柔回到家，没有看见曲靖的身影，于是，筱柔开始给曲靖打电话，一个接一个，终于把曲靖打回了家。曲靖自知理亏，一进门就道歉，但是，一点儿用都没有。筱柔开始喋喋不休，把这段时间憋在心里的委屈一股脑吐出来，说曲靖自从来到B城，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变的她都不认识了。不仅不关心她了，而且还越来越敷衍她。

她本来以为曲靖来到B城，他们能够像大学时那样有更多的时间共处，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即使工作忙，也能每天晚上在一起，即使什么都不做，就一起待着也很好。但是，现实却是完全相反，他们住在一起，可是每天见面的时间少的可怜，甚至有时候都见不了面，一起吃个饭都成了奢望。她都有点儿后悔让曲靖来B城了，还不如异地的时候，毕竟周末是属于他们两个的。

筱柔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诉说着自己的委屈，而曲靖又何尝不是满肚子的委屈。他在筱柔打电话的时候，正在处理棘手的工作，忙的不可开交，好不容易抽出一点儿空接电话，却是筱柔劈头盖脸的怒骂和抱怨，那时他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知该干什么。好不容易忙完工作，紧赶慢赶往家里跑，回家迎面又是筱柔的哭闹和数落，曲靖终于也爆发了。

他第一次这么大声地跟筱柔说话，他说他来B城，所有人都不支持，但是他还是来了，因为筱柔在这里。他现在这么拼命的工作，还不是为了尽快升职加薪。他每天有多累，筱柔一点儿都不知道，更不知道他为了她付出了多少。

筱柔愣住了，她第一次看到曲靖发火，第一次听见曲靖抱怨她，这在他来B城之前是不存在的。所以，她理解成了曲靖在怪她，进而理解成曲靖本不想来B城，最终阐释成曲靖不再爱她了。

所以，本来就委屈的筱柔更加委屈和伤心了。她对曲靖说，既然所有人都不支持他来B城，那何必要来呢？说是为了她来了这里，把所有人的怨恨转移到她身上，她可不愿意承担这莫须有的罪状。说完便跑到卫生间去了，留下曲靖一个人颤抖着双手矗立在卧室。

就在这时，筱柔的同学雯雯回来了，她一进门就感受到异样的气氛，于是喊了一声筱柔，没人答应，又喊了一声曲靖，也没人答应。连包都没来得及放下，她便朝着筱柔的房间走来，刚到门口被曲靖的样子吓了一跳，便猜到发生了什么。雯雯快速扫了一眼厨房和卫生间，发现卫生间亮着灯，便知道筱柔躲在里面。

就在雯雯敲卫生间门的时候，曲靖一阵风似的穿过客厅，开门出去了。

4

曲靖回想起那一夜，记忆犹新，似乎就发生在昨天。

他从家里出来后，一个人漫步在夜色中。脑子里乱纷纷的，他听见筱柔的哭声，妈妈的哭声，看见吕维的微信头像冒出一串串的字符，看见一个忙的团团转的身影。

他不得不承认，他后悔了！

半年来，他每天都过得很辛苦，似乎生活中只有苦没有甜。半年来，他没有给父母打过一次电话，而父母也没有给他打过电话，分明还是在生他的气。来到B城后，他便开始承担房租以及大部分生活开支，没找到工作的那段时间，他花着本来就不多的积蓄。找到工作后，他工资几乎是月月光，工资花光后，他就动用积蓄，积蓄花光后，每个月最后几天都得依靠花呗白条度日。

那个时候，他才理解吕维的话，在B城生活压力太大了，那一夜，他失去了留在B城的决心。但是，他不愿意失去筱柔。

夜色越来越浓，寒意渐起，曲靖不知何去何从。走着走着，他路过一家快捷酒店，结果，没拿身份证入住不了。于是，他便继续在夜幕下闲逛。他路过一家肯德基店，便走进去度过了余下的黑夜，第二天直接去上班了。

那一天的班上得稀里糊涂，因为他困的要死，于是他一下班就离开了公司。回到家发现前一天走的急，没带钥匙，他在门口的楼梯上等筱柔回来，结果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等他醒来之后，发现身上多了一件衣服，便知道筱柔回来了。于是他轻轻敲了敲门，没人回应，他试着转动了一下门把手，门开了。曲靖轻手轻脚地穿过客厅，来到了筱柔房间，看见筱柔已经睡熟了，便轻轻坐在了床边。

曲靖看着筱柔紧闭的双眼，微肿，他有点儿心疼，筱柔一定是哭了很长时间。他移开视线，看着窗帘发起了呆。

他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他来B城是为了结束辛苦的异地恋，然而，他觉得现在不仅更辛苦了，而且他和筱柔的关系也不如以前了，他们之间的交流越来越少，昨天的吵架就是结果。

他开始反思自己，自从来到B城，他确实改变了许多，以前的他以筱柔为中心，而来B城后，他一门心思的忙工作，对筱柔关注少了，关心也少了。他只想奋斗出个未来，和筱柔在B站稳脚跟，而忽视了当下对筱柔的疏离。可能是自己太过于着急了吧，所以，曲靖决定放慢节拍，做回以前那个筱柔的人间最佳男友。

第二天，曲靖早早起床做好早饭，给筱柔留了字条，让筱柔考虑一下晚上想吃什么，想在外面吃还是家里吃，微信告诉他。

就这样，两人自动和好了。

从那以后，曲靖又做回了那个筱柔的人间最佳男友，只是，他在工作上基本没什么发展，领着饿不死的工资，过着月光的生活，而筱柔却很享受这种生活。

5

咚咚咚，曲靖听见有人敲牢门，不知不觉，一上午过去了。他打开牢门上的一个小窗口，把午饭拿进来，端到了破褥子上。每天都是土豆大白菜，他已经有几个月没见过荤腥了，转念一想，死刑犯有口吃的就不错了，哪能像自由人那样想吃啥就吃啥呢！

嚼着没滋没味的白菜，曲靖的脑子里却摆上了他最爱的海鲜大餐。只是这海鲜大餐，他终究是没吃成。

自从曲靖和筱柔大吵了一架之后，曲靖又做回了筱柔的那个人间最佳男友，而筱柔又是那个优雅高贵的公主了。要说曲靖和以前完全一样，也不准确，他又变了。

他行事只为符合筱柔的好男友标准，对未来没有了规划，过一日是一日，对工作也是差不多就行的态度，全然没有了刚来B城的那种雄心壮志，也没有了在A地那时的井然有序。

他不再想什么时候买得起房子，也不会因为没有存款而焦虑，只要有地方住，只要和筱柔在一起，只要父母不打电话，万事都ok，他信奉起只争朝夕，享受当下的人生信条来，突然发现，这样活着挺轻松。

平静被再一次打破是在海鲜自助餐厅。那是曲靖专为过十周年而提前订好的庆祝地点。而且，他决定在吃饭间隙向筱柔求婚。

下了班，曲靖赶到筱柔的公司，接筱柔下班，他们打车去了海鲜自助餐厅，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曲靖让筱柔在座位上休息，他去拿餐，不一会儿，桌子上就摆满了筱柔爱吃的各式海鲜。曲靖还专门定了一个蛋糕，当蛋糕送到的时候，筱柔奇怪的问为什么订蛋糕，原来她忘记了他们的十周年。

曲靖给筱柔切了一块蛋糕，然后拿出戒指，单膝跪地，对筱柔说：“筱柔，今天是咱们恋爱十周年，我很感谢这十年有你的陪伴，但我更希望今生都有你的陪伴，嫁给我吧！”

筱柔听了曲靖的求婚，略感不安，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答应。与其说筱柔爱曲靖，不如说是依赖曲靖，她享受被他宠成公主的感觉。

自从筱柔工作之后，父母多次为她张罗相亲，她都以工作忙搪塞过去了。终于有一次，她跟父母提到了曲靖，但是，妈妈的第一个问题就把筱柔难住了。

妈妈问曲靖有在B城定居的能力吗？其实就是问曲靖能买得起房吗？筱柔无言以对。妈妈继续问，曲靖和你，谁有B城户口，有没有想过以后孩子落户，上学的事儿？

筱柔完败，被妈妈说的竟没有了信心，但她见到曲靖，又贪恋他的宠爱，忘记了不快！

她不愿意和曲靖分手，因为她习惯了他在身边，宠她爱她，只要不结婚，妈妈就不能干涉她。

当她听到曲靖的求婚宣言，她慌了，她脑子里不是喜悦，而是妈妈的灵魂三问，她预感到分手的时间快要到了。

筱柔没有接受戒指，只是让曲靖坐回椅子上。她认真地告诉曲靖：“我父母是不会同意我嫁给你的，因为只要我提你，他们必定会问，他有定居B城的能力吗？他有户口吗？他能负担一个家吗？所以，我对他们只提过一次你，在他们心中，我跟你早已分手了。所以，咱俩只要不结婚，就可以永远在一起。”

曲靖听了这话，心里泛起嘀咕，什么意思？筱柔不打算跟他结婚，不结婚如何永远在一起？筱柔的父母不知道自己的存在？那他算什么？筱柔那么听她父母的话呢？自己却为了她忤逆父母，离家越来越远。

那一刻，曲靖心情复杂。他收拾好东西，拉起筱柔就出了餐厅，留下满桌的海鲜大餐顾影自怜！

就在那一天，他们吵了人生最后一架。

回到家，曲靖拉着筱柔回到卧室，让筱柔再给他说明白些，她在餐厅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筱柔不知道曲靖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她有点儿不敢说了。

看筱柔不说话，曲靖便开始问问题。

“你说你父母不知道我的存在，是吗？”

“嗯，不是，是不知道咱俩现在还好着。”

“哦，那就是他们以为咱俩分手了，你现在单身？”

“嗯，是的。”

“那你是什么时候跟他们说的咱俩分手了？”

“跟他们提过你之后的两个月吧！”

“那什么时候跟他们提的我呢？”

“…”

“怎么不说话了？”

“两年前。”

“也就是说，这两年你都单身？”

“在他们眼里是单身。”

“那你是不是去相过亲？”

“呃，有过几次吧，但是我只是去见一面，然后就不再联系了。”

曲靖苦笑，说：“也就是说，你在有男朋友的前提下，还去跟别的男人见面？”

“这不是为了敷衍我妈吗？”

“那我怎么没听你说起过呢？”

“我怕你误会嘛！”

“吕筱柔，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筱柔一听曲靖这样说她，心里委屈，这两年，她被父母安排相亲十几次，也不乏有他中意的男生，但是，她还是为了曲靖放弃了，毕竟他们有好几年的感情。

每次相亲结束，妈妈得到反馈，总要给她打电话，问她为什么不合适。能编的理由她都用过了，几乎要被识破了。

或许妈妈已经知道她相亲不成功的原因了吧，因为近半年她已经没有接到相亲通知了。她不敢跟父母说她和曲靖还在一起，因为那样她就会面对二选一的难题。

然而，曲靖如今说出这样侮辱她的话，把她看得如此不堪，她更觉得委屈和不值。

“曲靖，你说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

“还用我说吗？吃着碗里的，看着…”

还没等曲靖说完，他听见“啪”的一声，随即一股火辣辣的疼痛感蹿上左脸。而后是筱柔的声嘶力竭：“你竟然这么说我，我真是为自己的付出感到不值。如果我听我妈的话，早就不用住在这个小小的出租屋里了，我为你放弃了这么多，你到头来却把我看的如此不堪！”

火辣辣的痛感还没消散，曲靖冷笑了两声，随即伸出右手，掐着筱柔的脖子，用力将她的头抬起，让她直视着自己，说：“吕筱柔，你跟我谈付出，配吗？十年！十年来，你可曾想过我对你的付出？校园里，你是多少人羡慕的对象，除了睡觉，我把所有的时间都给了你，什么事儿都帮你打点好。异地的三年，火车票可以铺满你常上自习的那间教室。你研究生毕业，想留在这里，可曾问过我的意见？你一句让我来找你，我不顾家人朋友的反对，辞了工作就来了。我本想在这里奋斗出个未来，好让我们有未来，结果你因此跟我吵架，说我变了，变得不爱你了，于是，我就按照你的意思来生活，现在你又嫌弃我没钱，不能给你大房子住，你说你为我放弃了住大房子的机会，可你知道吗？我为你放弃了所有，家人，朋友，未来…”

曲靖发现自己声泪俱下，最后说出那句“我为你放弃了我自己，而你的未来却没有我！没有我！…”

说完，曲靖泣不成声，松开了掐着筱柔的右手，可是，他发现掉落的除了自己的右手，还有筱柔的身躯。

当曲靖看见筱柔睁得圆圆的眼睛和发紫的微张的嘴唇时，他似乎听见巨厦倾倒的声音，他从一种痛苦转移到另一种痛苦，他摇晃着筱柔的肩膀，掐她的人中，拍她的脸，都无济于事，到最后他只能抱着她的头，哭的惨绝人寰！

突然，他雷击一般地，抱起筱柔往外跑，可是，筱柔不知何时变得那么重，害他费了半天劲儿才站起来。

他折腾了半天把筱柔送到医院，医生一通抢救，纷纷摇头，说送来的太晚了。

曲靖不知道是怎么走出医院的，他恍恍惚惚地迈着脚步，竟有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夜色浓郁，风吹过，吹来一个声音：“曲靖，你杀人了！”

他定在原地，感觉空气就像一张网，越缩越小，他不敢动，好像动一下网就缩得更小，让他感觉到窒息。

曲靖，杀人犯，在他向相恋十年的女友求婚的晚上，他成了一个杀人犯！

6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曲靖被自己强烈的咳嗽声拉回现实，他被一块土豆呛着了。

这是他最痛苦的回忆，就是因为那几分钟的冲动，他毁了两个家庭。那时候他只顾着滔滔不绝倾吐自己这十年来的苦水，全然不顾筱柔被他掐的喘不上气，筱柔求救的张牙舞爪被他看做是狡辩，所以他也没有在意，直到，筱柔的身躯和他的右手一起掉落，他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曲靖对于他是怎么从医院出来，几乎是没有印象的。他只记得自己跌跌撞撞跑回了家，一路上似乎有人掐着他的脖子，让他感到窒息。

筱柔的尸体躺下医院的太平间，而他不知道她父母的联系方式，只能回家找雯雯，他记得雯雯听到消息时的震惊和错愕，足足愣了一分钟才想起来打电话。

筱柔的父母连夜来到B城，直接去了医院，而曲靖给父母打了个电话后，走向了派出所。他对警察说：“我杀了人，你们判我死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