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蕊本来就长得高挑,而今乌云压下,扬起手臂就像是轻而易举摘下头顶上那阴沉的云朵。凌厉的风来回穿梭于小蕊和小奕的身子,直把二人的秀发和衣衫吹得飘飘荡荡,显得缠绵之余又带着几许恐惧。
“阉人任用保社稷,八千女鬼换朝纲。万子万孙层叠层,祖宗山上贝衣行!”在一片妖魔鬼怪声中,八个女鬼把小蕊和小奕围了起来。但见这八个女鬼飘着凌乱及腰的长发,穿着狭长的血红色缎鞋,镂空雕花。风沙起时,衣袂翻飞,阴森而又诡异。两边的商铺早已关紧,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就连家犬也不敢乱吠。
“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丫头,看出这八个女鬼的站位吗?”小蕊徐徐打开白玉铁扇。
“八卦甲子,神机鬼藏。”小奕镇定自若看着这阵法,“女鬼也会使用八卦阵?那肯定不是鬼!而且背后指挥之人必来自名门正派而非邪魔歪道!”
“丫头,有见识,竟然认得九宫八卦阵!”小蕊口中虽是嘲弄,但内心开始对小奕刮目相看。
“孙小蕊,我不叫丫头!我叫陈小奕!”小奕忍不住反驳着。
天色越来越黑,片片乌云仿佛要压下来一样,不时有震耳欲聋的雷声。刺眼的闪电下,但见那八个女鬼分别站位于阵里,按照八卦的坎、离、兑、震、巽、乾、坤、艮方位站定,“乾为马,坤为牛,震为龙,巽为鸡,坎为豕,离为雉,艮为狗,兑为羊。只是看似少一了居中接应,九个连成一体,才是威力无穷!”小蕊哼道。
顿时天昏地暗,八根白色纱袍飞来,就到小蕊小奕跟前,却化为闪亮的细长尖刀!原来这纱袍设计得异常精密,布中带刀,刀中带布,晶莹雪亮,根本看不到其硬中带软,软中带硬的阴阳之气。布刀在黑暗中挥舞,八个招式的配合,简直无懈可击,一丝破绽都看不出。
小蕊和小奕亦深明奇门八卦之术,心想这阵法也就按休、生、伤、杜、景,死、惊和开八门,于是二人一个舞扇,一个挥剑,意欲从正东“生门”打入,往西南“休门”杀出,复从正北“开门”杀入而破阵。
眼看这八卦阵法将乱,料不到一声奇异的琴声突然响起,八个女鬼化身变得飘拂无定,阵法虚实倒置,无本无末。前前后后,左左右右,还有头顶之上,举目所见,全是北斗影子。二人看似被个北斗星座围住。
“还以为八卦阵少了一人居中调整,原来琴声就是等同第九人在指挥,且由于无人在场,我反而攻击不到这运筹帷幄之位,果然是高手中的高手!”小奕说道。
小蕊亦觉奇怪,这幕后指挥者竟然会将九宫八卦阵和北斗七星阵合在一起,变化繁多。每一次攻守,都如同天地转换之妙,使得被围之人焦头烂额。弄不好,且不说被女鬼杀死,二人亦会精疲力尽,困死阵中。
二人只觉四处昏黑如晦,阴气森森,雾气沉沉。小奕心想:“万变不离其宗!既然女鬼脚下走得是奇形八卦,那其步伐必然离不开八卦之乾坤排列!”见那八个女鬼仿佛脚跟离地,轻飘如烟,不解说道:“按理说人的轻功再好,也不会脚跟离地似的飘拂,除非这不是人,而是尸体!”想到这,不由打了个冷颤。
小蕊接过话说:“丫头,你说的没错。看看这些所谓女鬼面无血色,身轻如烟,应该是女尸!只是被人下了符咒形成僵尸来攻击我们!传闻建州有一萨满邪说,将咒语妖术降于死人头上,使得死人肌肤如常,并如同木偶受其摆布杀人作案!看来这指挥者可是集中原武学和塞外邪功于一体,从而兴风作雨!”
再听到一声琴调,八个女鬼趁着变幻莫测天色飞来,看似一人幻化为四,四人幻化为八,八八六十四,使人有八面受敌之感。
“丫头,每一正必有一反,八卦阵意在困而不在死,所以阵内是没有死门的!”小蕊道。
“正是!我们最好的办法就是搅乱这八卦阵的活门,也就是她们的步位!” 小奕说。
“上南下北,左东右西,乾坤倒置。”二人异口同声。在琴声奏起之前,一个截断震位至乾位的顺,另一个则斩向自巽位至坤位的逆。但见无数道清流浊流汹涌澎湃,来回撕咬,猛然间气焰光烈炸开,八个女鬼变得凌乱无序。
小蕊和小奕在窃喜,料不到琴声再起,八个女鬼飞在空中,连成一体。小蕊冷眼旁观,只见七个女鬼依上三颗“玉冲”星,下三颗“璇玑”星次序,占据七个方位,分别为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另一个女鬼居中占据北极星位置而调度。小蕊心想:“这北斗七星阵和我用的同出一辙,好是奇怪。只是这阵法加入九宫八卦,更是棋高一着。北斗七星和九宫八卦都是师父专研的阵法,蛇灵曾经在皇城破了我的北斗七星阵,莫非这黑手是蛇灵,而蛇灵又和师父有渊源?”
看到女鬼随着一元、两仪、三才、四相、五行、六合、七星、八卦、九宫的流变规律杀向二人,小蕊舞起白玉铁扇以攻代守。只见铁扇卷着千百道寒光朝着北极星位飞射而去,进入北斗璇玑的时候,看是柔和绵软的光突然变得刚硬无比,撞向北极紫光。刹那间,千百道光芒彼此撞击,真气纷乱互碰,竟然自行溃散。小蕊本来还担心内力受损难以发挥效果,然而却是挡开一劫。想起这琴声,听似内力亦是不足,顿时大悟,“这黑手就是蛇灵!因为她和令狐过交手受伤,因此也未能发挥十足功力!”
琴声又一次鸣起,唤得八个女鬼迅速变阵,将北斗七星和九宫八卦合成一个圆盘。小蕊再次细心一听,感觉这声调和京师寻常琴音不同,像是带着悲壮苍凉且辽阔深沉的呼吸,所使之琴应是与众不同。
小奕一眼看去,以为是个罗盘,但仔细一看发现这圆盘分成八层。每一层都散发着不同的气息,如同北斗旋转,时而发出飘渺仙乐,时而响起鬼哭狼嚎,时而又有肃杀之声传来,时而还有鸟鸣兽吼,八个女鬼盘回在圆盘上旋转杀来,无论视觉还是听觉都让人毛骨悚然!感觉处于阿修罗地狱,生不如死!
二人看到那八个女鬼的眉心间像是带着丝血痕,都在心想莫非蛇灵以塞外邪功之精血符咒控制了这些女尸,然后以琴声咒语笼罩住了圆盘来发动攻击。正想着,却见圆盘射出八道光芒,且在半空中交汇在一起,化为个五光十色的罩门撒向二人。
小蕊挥动白玉铁扇布下防守之阵,但见斗柄护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一时片刻挡着圆盘,但长久下去,必然被困死。正僵持不下之时,却见小奕取出两个黑球,朝着女鬼罗盘阵掷去!只见两个铁球撞击爆裂,散出烟气,竟然扑灭了女鬼眉心上的血痕!血痕消去,女鬼竟然呆在空中,一动不动,看来确是被人控制。此时,小奕所发出的黑球烟气爆发出数百枚化骨神针,疾风骤雨射入八个女鬼身中,将她们炸得粉粹。
“丫头,好一个唐门子母追魂夺命弹!”小蕊惊叹着小奕的兵器如此厉害。
“孙小姐的白玉铁扇以及对北斗七星阵的运用亦是出神入化,小奕佩服!”
想起前些时辰还看对方不顺眼,而今二人却产生了种惺惺相识的感觉,果真是人生无常。
此时的太阳透过黑云的重围,为天空镶了道发光的金边,把一切照得闪闪发光,包括小蕊和小奕也显得光彩夺目。看着像碧玉一样澄澈的蓝天,二人的心也变得晴朗起来。
“丫头,京师的天气变化无常,时而晴天,时而下雨,江湖也是如此!但有个规律永远不变,那就是天气如人生,不会永远坏下去,也不会永远一帆风顺。”小蕊收起了白玉铁扇,舒了口长长的气。
小奕闭上了眼,扬起了头,让温暖的阳光尽情抚摸着她的脸蛋,“孙小姐,江湖就像这天气,总会有磕磕碰碰,只有经过这样的坎坷,才会有平安幸福。”
忽然间,看到石驸马胡同里冒着烟,迅速刷黄了才变得湛蓝的天空。看样子,像是着了火,小蕊和小奕相视一惊,“莫非沈蓉蓉出事了?出的可真巧!”
二人赶回沈宅,只见沈宅以及周边的府邸已经冒出了熊熊烈火。火爆声,呼呼风声,墙倒木毁声,且夹着求救声,四处乱窜,只是怪异的是沈宅里面并无传来无半点呼叫声。
小蕊和小奕心想不妙,进入宅子,见那对老仆倒在地上,看是咽喉遭人一刀毙命。再进入大堂,顶着熊熊烈火,看似沈蓉蓉倒在地上,近前再看,大吃一惊,原来那沈蓉蓉的头颅早已不见!也就是说,躺在小蕊和小奕面前的是一具无头女尸!小蕊和小奕再沾了下尸体上的血,但见血仍未冷,看是刚被杀!小蕊正奇怪着,却觉得兜里的赤眼蜂像是要冲破出来似的,在里面蹦得嗡嗡直叫!小蕊心里一怔,“赤眼蜂?尸体?难道两者有关联?”
二人看了下四周,沈宅周边的邻居府邸早已被赤红的火焰肆无忌惮地吞噬,而二人从前门进来,未见凶手痕迹!这凶手到底是谁,从哪里来,又从哪里去?小蕊和小奕进入最里面的内室,却见火势极旺,墙角像被涂黑,摇摇欲坠,正要倒下。二人见屋檐墙壁即要被烧塌,于是匆忙离开,却看见内室墙角摆着个乐器,虽然被火焚烧,但依稀可见其模样。那乐器呈半梨形,木板蒙面,上设十品,两侧像是有月牙形音窗,琴头向后弯曲,上设四个弦轴,张四根琴弦。小蕊精通乐器,但一时半刻竟然看不出这乐器的来历,只觉得和中原乐器有所不同。本还想看个究竟,但火势过大,唯有快速离开内室。
二人离开的时候,发现内院里面有一古井,看到井水较为浑浊,井的一边看似光滑,另一边却长着青苔,正觉好奇,却发现熊熊大火随风四刮,仿佛一个狂妄的漆工将四周之处漆成了黑色。再不走,二人随时葬身火海。
两人正跑出四合院的第二层庭院,却是大吃一惊,满园的西府海棠起了熊熊烈火!顺着大风,火海棠变化之迅速,犹如火浪连峰,热海如沸,把二人围得团团转。小蕊和小奕本想找个空隙而跳出,然而火海棠却像长了眼睛和脚,布成一丛,来回移动,挡住二人。即使二人寻到空隙,才走两步,就被火海棠旋转交接起舞,使得二人眼花缭乱,然后又自然而然返回启始之处。小蕊和小奕尝试飞腾而过,奈何这海棠之火冲天而起,难以飞跨。二人猛吸口气,四周这西府海棠,竟然如同一道天堑让人插翅难逃。火越烧越大,就像黑色的恶魔,要把二人吞噬!
小蕊惊道:“蛇灵果然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料到女鬼八卦阵未必能杀得了我,于是借沈府起火,引我入局,布下这烈火海棠阵来烧死我!”
小奕亦变色道:“蛇灵不仅毒羯心肠,而且还识得奇门遁甲术。看看这西府海棠,风啸云飞、群魔弄潮,闯阵者就算武功极高,若无神机妙算之策,一时片刻也逃不出这阵法,何况还起着大火,不被困死,也会被火烧死呛死!”
眼看二人都要被浓烟给熏晕了,小奕突然想起了《天一遁甲经》所言,“九天之上可以陈兵,九地之下可以浮藏。后一所临宫为九天,后二所临宫为九地。知三避五,岿然独处。能知三五,横行天下。”
小蕊眼前一亮道:“看看这四周的西府海棠,像不像把奇门遁甲融入九宫八卦阵中?奇门遁甲阵共有六甲,其中元帅甲于隐蔽在戊土下,二甲大将甲戌隐蔽在已土之下,三甲大将甲申隐蔽在庚金之下,四甲大将甲午隐蔽在辛金之下,五甲大将甲辰隐蔽在壬水之下,六甲大将甲寅隐蔽在癸水之下。再看这九宫八卦阵,共有六仪和九宫,其中甲分别隐蔽在六仪之下,与乙、丙、丁三奇分占九宫,有着固定不变的顺序和队形吗,即戊、己、庚、辛、王、癸、丁、丙、乙。这是奇门遁甲布下的连环阵,是一个太极圈,一宫到一宫不停变幻,就像一个永久循环的迷魂阵。”
小奕道:“我们就直攻九宫八卦阵里六仪之下的位置,然后在六甲中夺取戊土下的元帅甲,这样奇门遁甲加九宫八卦阵自然失效。”
小蕊笑说:“这叫斩帅!”
小奕回笑:“只是要小心这烈火浓烟!”说罢从怀里掏出个粉纱,撕开两半,一半扔给小蕊,另一半给自己戴上,好抵御这浓烟。小奕刚披上,忽然间内心一酸,“我当日在宁远城上遇到令狐哥哥的时候,戴的就是这粉纱!令狐哥哥还取笑我是白衣粉纱。我就这样把这粉纱撕成两半,而且还把一半给了夺走令狐哥哥的小蕊?”只是心里又想着:“令狐哥哥生性风流,见一个爱一个,就算没有小蕊,也会爱上其他女人,我又何必执迷不悟!粉纱代表着我的心,自此对令狐哥哥再无挂念!若是逃过这劫,小奕祝福他和小蕊白头到老,永结同心!”
小蕊戴上这粉纱的时候,看到小奕像是在忧郁煎熬,内心顿然明白,“这粉纱必然牵扯着令狐贼和小丫头的故事!令狐贼,你真是一个坏男人!辜负的女人太多了!丫头,你既然如此爱他,等大事已成,我离开就是!”
滚滚浓烟伴着火焰扑面而来!小蕊飞出白玉铁扇,如同大海里的一叶轻舟,在火红的浪尖上起舞却始终不被吞没。在一片火海的八卦九宫格中,直接扫向六仪之下的那棵西府海棠!白玉铁扇柔和绵软的力道突然转为刚硬,将那棵火海蓉震飞。二人寻得个空隙,迅速跃过九宫八卦进入奇门遁甲循环中。
再看四周这奇门遁甲,时而阳遁,时而阴遁,反转执行,看是阴阳二遁十八种格局。二人冒着烈火浓烟,虽未明言,但彼此默契。小奕挥剑斩向隐蔽在戊土下的那棵燃烧的西府海蓉,只见那灵犀剑光,如同玄穹清气,将奇门遁甲里的甲帅海蓉砍掉。两边的二甲大将甲戌和三甲大将甲申突然扑下,而小奕由于刚挥剑斩掉元帅甲之海棠,一时未能回手。眼看这两棵火海棠就要倒向小奕的额头,即使烧不死,也会被烧伤!千钧一发之时,那两棵火海棠被人扫到一边,原来正是小蕊举扇挡止,救了小奕。
小奕好是感激,看到小蕊身后的三棵火海蓉,分别处于甲午辛、甲辰壬和甲寅癸位置飞移而来,要将小蕊合围焚烧,赶紧将袖中的白绢挥出,卷住小蕊的细腰,将她拉了出来。二人刚跑出这奇门遁甲阵,闻到身后如同汹涌咆哮,回头惊见,火焰不断炸开,满丛西府海棠和整个宅子如同海啸爆发,喷出无数气浪,犹如天雷地火碰撞一浪高于一浪。转眼间,整座沈府和身边的宅子烟飞灰灭!
逃出生天的两人看着对方不由自主噗嗤嬉笑,原来二人本是白里透红的脸蛋竟然布满了黑尘,好不狼狈。
小蕊露出若隐若现的酒窝:“丫头,你看看自己变成了什么?就一个黑口黑脸的烧火丫头!”
小奕嫣然一笑说:“小蕊,你可是成了黑罗刹!”
小蕊取笑道:“若不是成为黑罗刹,怎能带你出来。你若有个三长两短,令狐贼还不恨死我!”
小奕努了下嘴:“令狐哥哥这个花心萝卜,我才不会喜欢他!你若爱他,就好好管好这个大猴子!”
小蕊附和说:“我才不想和你的大猴子一辈子锁在一起!省得他一副自以为是样,认为全天下的女人都爱他!可恶!”
火海的对面,是两个女人的笑声,如同出谷的黄莺,如同叮咚的泉水,如同仙府的天籁。
(时间截止:五月初四午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