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刮了一个下午,云暗了一个下午,直到黄昏才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喜欢下雨天的我顾不上吃晚饭便拿了一把雨伞匆匆出门了。
哇,好清凉!这是我来到屋外的第一感受。连日来的暑气被小小的雨点瞬间驱散了,它们何以有那么大的魔力?我开始敬佩这些可爱的雨点了。
在雨中行走,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因为我不必再按照别人规定的路线行走,不必再一脸严肃故作深沉了。此时,我想怎样就怎样。我可以无缘无故地哭,随时随地地笑,我可以龇牙可以咧嘴,可以做各种稀奇古怪的表情、动作。因为此时无人。
走着走着,我脑中闪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我随即停下脚步伸头朝四周看了看又仔细听了听,确认无人无人后,我弯下腰脱了鞋袜。“这人是不是傻子,下雨天脱鞋子干嘛?”可能很多人会这么想。
那傻就傻了吧!我就是要和小时候一样赤着脚在雨里走。我一会儿抬高了步子使劲踩水,一会儿又把脚浸在雨水中贴着地走,完全像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走着走着我又不由自主地唱起了歌。起初只是小声地哼,后来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大声唱了起来。歌词不准,也没有调儿,可我却陶醉其中,心中满是兴奋。
突然,在一个街道的拐角处我碰到一个人。我们差不多都撞上了。借着微弱的路灯光我看到她是一个和我差不多年纪的姑娘。这一切来的如此突然,我变的手足无措起来。我急忙止了歌声,羞得满脸通红。我睁大了眼睛看着她,而她此刻也正盯着我看,也是羞得满脸通红。她一只手里紧紧握着几朵沾满水的花,另一只手无措地来回捏衣角。旁边地上放着她的鞋子和伞。当然,我也看到了她头上插着的几朵小花。
她在干什么呢?在感到疑惑和好笑的同时,我眼前浮现出这样一个场景:在潇潇夜雨中,一个爱美的小女孩脱了鞋袜钻到邻家的花园里偷偷采摘漂亮的小花,然后快速跑到一个无人的街角打扮起自己的头发来。
我似乎知道她在做什么事了。她不正和我一样做着只有什么都不怕的小孩子才敢、才会做的惹人发笑的傻事吗?
原来我们是同样的人啊!都是在无人的雨夜偷偷温习童年功课的长大了的孩子。我们的目光对视着,脸色由惊到羞最后又像是提前约定好似的同时释然地笑了。然后我高唱着歌与她擦肩而过。
在这潇潇夜雨中,两个已然褪去了天真与稚气的大孩子回到了他们各自的儿童时代一个悄悄地躲在街角里独自做着儿时的功课,幼稚却也天真,可笑却也可爱。另一个赤着脚在雨中跑着、跳着、叫着、笑着,寻找着儿时留在雨夜中的印迹。但相同的是:在这黑暗和雨雾中,他们都摆脱了世俗的奴役和束缚,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体验着久违的真正的欢乐。而这一点是最为弥足珍贵的。
在这样的散步中,我独自陶醉着。我想起了儿童时代的雨夜。那些孩子们是如此的心急,甚至等不及到雨停就赤着脚从屋里跑出来,在自家门前的路上蹦跳,喊叫,好像整个世界只有自己一个人似的。
我曾经也是这些孩子中的一个呀!但是现在我不也正是他们中的一个吗?我感到庆幸。听着自己没调的歌,看着自己在路上一蹦一跳踏水的步伐,我想起了刚才遇到的姑娘,想起了在城市、乡村的某个角落里乐此不疲地温习童年功课的发大孩子们。我不禁朗声大笑起来。呦,真是些傻孩子!
可是傻又有什么关系呢?重要的是我们做着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没有任何的压迫和不情愿。此刻的我们躲开了众人的眼光,不再碍于情面,不再不好意思,不再害怕嘲笑;此刻的我们敢说,敢笑,敢唱,敢跳;此刻的我们拜托了世俗的奴役和束缚,拥有着真正的自由,真正的欢乐。
可是这自由,这欢乐终究说的不是那么舒心。因为我知道它们仅仅属于这无人的雨夜。明天早晨太阳出来时黑暗会隐去,雨水会蒸发,整个世界又将变成一个干燥透明的玻璃球,我们这些长大了的孩子又会被世俗所奴役,所束缚,然后被别人逼着,被自己逼着穿上五颜六色的衣服在玻璃球中翩翩起舞八面玲珑了。
多希望明天黄昏再下场雨啊!让我,让她,让那些我不知道姓名的大孩子们在无人的雨夜重温儿时的欢乐;让我,让她,让我们这些已然被世俗绑架的大孩子们有机会于潇潇夜雨中再随心所欲无所顾忌的傻一次。
可爱的雨点,你会怜惜我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