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我们鹤庆那地方赶马的人很多,上山砍柴拉木料,走乡串寨驮东西,用的都是马。山路小道崎岖不平,路走多了,马蹄容易受伤,赶马人就在马蹄上钉一个环状的铁掌,保护马的蹄子,马掌需要经常更换,需求量很大。
高中一年级的时候,家里经济拮据,在通用机械厂上班的叔叔请人打了一批马掌,让我拿到集上卖,赚点差价。叔叔给我拿的马掌七角钱一市斤,集市上的马掌按付卖,一付马掌两只,卖一元二角,大概每市斤马掌是两付,一市斤可赚差价一元七角。
第一次卖马掌是在一个星期天。一大早,我用竹篓装好马掌,踏上赶集的路,到了一个叫金墩的街子时,日头已爬上天空三竿多。在信用社旁边的十字路口我东张西望的,所有的摊位都有人占着,一时竟寻不着一个空着的地方。我犹豫着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声熟悉的“喂”的招呼声传了过来,眼光顺着声音寻找过去,看到的竟是班里的女同学琼。那时,我们高一已经读了四个多月,彼此间相当的熟悉,但男女之间打招呼却不直呼其名,通常都用“喂”来代替,琼和我是邻桌,当然也不例外。琼站在信用社前一个摆着红糖的摊点后面,一看就知道是卖糖的。初次摆摊,我有点不好意思,琼听我吞吞吐吐说明来意后,说就摆在这,抢过我挎着的背篓,把案板上的红糖往一边挪了挪,拿出马掌一付一付的码好。
摆摊是有学问的。金墩街子位于鹤庆坝子南山脚下,来赶集的多是山里的赶马人。山里人朴实,买东西很实在,许多人从摊前走过,总要停下来掂一掂马掌,看一看火候,再问多少钱一付。同行摆摊的,马掌价格大概在一元三角或一元四角一付,别人问价,我就照实喊价,一听价格,多数人连价都不还就空手离开,只有不多的几人买上两付,大半天过去,马掌没卖出多少。琼在卖糖的间隙,悄声的问我马掌的购进价。听我说过后,琼说你把价格降低一两角,保准好卖。我一想很有道理,别人再问价,我一律回答一元二角。这一招真管用,没多会儿工夫,马掌就卖出去大半多。
日近晌午,肚子咕咕的叫了起来。摊位对面有一家凉粉摊,我跟琼说,喂,肚子饿了,请你吃凉粉。琼的红糖生意正好,就说,你先去吃,吃完后来换我。琼守着摊点,我到对面的凉粉摊吃凉粉,摆摊的是一个戴白族妇女头饰"土锅帽”的老大妈。凉粉一角钱一碗,一碗大约一两五不到,拌上酱油酸醋作料也是浅浅的。那时的我正在长身体,食量大得惊人。我先要了两碗,味道很好,一会功夫就落进了肚子。我又要了五碗,也是眨眼间扫得干干净净,却还没有饱的感觉,干脆再要了五碗。十二碗凉粉下肚,惊到了那白族老大妈,边笑边说,小伙子,小心撑了肚子。我笑着说,不会不会,掏出一元二角的纸币递给那老大妈。不知什么时候,琼已经站在我的身旁说,喂,别付钱了,那是我妈,算我请你。琼的母亲笑咪咪的看着我,我的手一时僵在中途,脸发烫发热,想来肯定是红的。
那次赶集,我卖了六十多付马掌,净赚五十多元。也就是从那次起,星期天只要赶集,我都去金墩街子卖马掌,后来还同时卖泥鳅。每次去,琼都给我在摊位上留一半地方,有时还帮我讲讲价,当然我也帮着她卖红糖,饿了就到琼母亲的凉粉摊上吃凉粉,只是我再也没有第一次那样海吃过十二碗。如果,哪一个星期天不去摆摊,我心里就会空荡荡的,整天的坐立不安。星期一返回学校,琼的第一句话就是,昨天你去哪了?按她的话说,我不去摆摊,她常把卖糖的钱算错。
我们就读的中学禁止学生谈恋爱,男女生之间界限表面上十分严格,暗地里许多同学在搞地下恋爱活动。我和琼同其他同学一样,也在发展秘密关系,只是两人在一起从不象其他同学那样,情啊爱的搞的轰轰烈烈沸沸扬扬,我们更多的时间是在一起看书,相互提提问题,偶尔斗几句嘴,一切都那样平淡,平淡中蕴含着温馨。
我和琼两人是在上了高校后才公开恋爱关系的。上大学的几年,每次寒暑假,我和琼都会匆匆忙忙的赶回家,一到街天就去摆摊。跟以前一样,琼卖红糖,我卖泥鳅和马掌。饿了,还是去吃凉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