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爱斯梅拉达在跟她哥哥说完再见之后，安娜就陷入了一种彻底的悲伤情绪之中，女孩无论怎么劝说似乎都无法将她从床上拉起来，虽然她并不知道这其中缘由。安娜侧卧着，用枕头和被子夹着自己的脑袋，难过地想着自己的未来。难道让我知道这一切就是为了折磨自己吗？最悲伤的恐怕就是知道事实却无能为力了吧。这时，她又开始想自己能否蒙混过关，抑或，自己真的就是某个故事中的人物，就是没有觉醒罢了。她琢磨着，自己能是谁呢？难不成是“安娜·卡列尼娜”？不不不，那个人物也太悲剧了，我才不想成为她。

“叮铃铃”。

安娜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是谁来的电话？她用手指划开屏幕，诧异地发现竟然是她的母亲。

这下糟了！安娜心想。

安娜的母亲，玛丽·陈，是中国人，在生下安娜的第二年里就与她的英国父亲离婚了，目前她跟安娜都生活在英国，但安娜小时候是被她的姥姥带大的，所以她心底的文化认同依旧停留在中国。自打她跟着母亲移民到英国以后，就争吵不断，安娜似乎在不听妈妈说的话上面异常地有天赋，由于这种关系，她越发地不再与她母亲说话。而这一次，女孩还没有把要转学的事情告诉她妈，就提前自己向校方申请了。

“喂，妈。咋了？”

“你还说咋了！今天学校给我打电话说你自己申请了转学，你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诶呦，妈，你听我说，我最好的朋友要去那所学校了，我要是不去，就没有朋友了。”安娜尽量用自己最真挚的口吻说道，希望自己的母亲大人能网开一面。

“可你上的这所中学毕竟是所有名的好学校，那什么菲保尔学校我听都没听说过。”

“妈你不知道，我亲自去学校看了，那里环境资源什么的都不错。再说了，这所学校本来费用就太高了，你一个人负担也太累了点。”

“……不管你怎么说，你私自做这么大的一个决定还是不对。”

安娜把手机从耳边放下，她实在是需要一段时间冷静，要不然她跟她妈又会吵起来。虽然她们俩是在说中文，但也是在自己的朋友面前啊。

“好了好了，妈，这现在也就算是你知道了，要不你哪天来亲自看一眼学校？再说了，入学还要考试，我也不一定能通过。”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安娜等来了一个犹豫的“好吧”。她默默在心中给自己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挂下电话后，她轻轻地叹了口气，说实话，她一直想跟她母亲处理好母女关系，但是不知怎么的，他总是比别人显得更加叛逆，也许是不听话惯了，现在这种现象竟有助长的趋势。

爱斯带有歉意地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就是我想转学的事还没跟家里人说，所以我才难受的，现在都说开了就好了。好了，我们还是去准备考试题吧。”安娜笑笑回答道。

克洛德·弗罗洛是位于考文垂市区内的卡利菲克特孤儿院的院长，他之所以被选中只是因为孤儿院的设立者唐泰斯先生对他格外看好。今年他已经步入了四十岁，头发已经开始有秃顶的趋势。在这里他每天悉心照顾着那些被命运抛弃的孩子们。这天他刚好要去考文垂大学做一场演讲，演讲的过程都十分顺利，所以当他走下台后听说有人找他时便显得十分疑惑。或许是校方的人，克洛德这样想到。

“弗罗洛先生。”那人说道。

克洛德不禁上下打量了对方几眼，黑色的西服、整齐别起的领结、有些发福的身体还有沉甸甸的手提箱，没花多久克洛德就猜出了对方的来历，想必是银行的资助商，他不禁感到了一种原始的厌恶感。

“您好，您是？”

“唐格拉尔，巴伦·唐格拉尔。”银行家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他用手拉住了面前的孤儿院院长，后者显然有些畏缩，“我想跟你谈一些私人的问题。”

克洛德跟随唐格拉尔走到一个无人的走廊拐角处，银行家扫视了克洛德一眼然后说道：“您知不知道我每年给您多少英镑？”

“我不知道。”克洛德很礼貌地回答道。

“整整二十万。”

克洛德显然被这个数字吓到了，一时间嘴唇竟变得颤颤巍巍的了。

“那您是否知道每年孤儿院的开销是多少？”银行家咄咄逼人地问道。

“大概……十五万。”

“那么其中的五万去哪了呢？”

孤儿院院长的神态慌张起来，“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克洛德老弟，我在说，你的弟弟若望把那五万都贪污啦！”银行家肆无忌惮地说着，把院长吓了一大跳，这个老实的中年人急忙要捂住对方的嘴巴，可惜还是挡不住对方那滔滔不绝的话语来。

“我挑明了吧，如果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绝对不会让这件事牵扯到你弟弟身上，不过如果我发现你没有尊崇我的意愿的话，你弟弟的后半生恐怕就要在监狱里度过了。”唐格拉尔以威胁的口吻说着，对方的脸色变得苍白。

这位狡诈的银行家就这样在悄声说了几句话之后用力地握了握克洛德的手，随后便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离开了。

时光飞逝，转眼间金黄的落叶已经从空中飘飘而落，覆盖在地面上形成一层厚厚的地毯。即使在英国，天空也罕见地蓝了起来，麻雀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叫着，庆祝着秋季的降临。

安娜穿着夹克衫和牛仔裤，齐肩的金发在身后束成一个马尾辫，站在走廊边上无聊地吹着口哨，同时不停地用脚在地面上打着“哒哒”的节奏。她在等爱斯，同时也稍微有些紧张。一个小时后，她们就要去参加菲保尔学校的入门笔试了。

“安娜，你看我穿的这身好看吗？”

“我说你，这也不是去参加选美比赛，咱们不过是参加比赛罢了。”安娜望着爱斯梅拉达，后者穿这一件丝织的青绿色长裙，白色的腰带紧束着她那窈窕的细腰，她的长发散落在背后（安娜实在不明白一个女生是如何在散着头发的情况下能低头写字的），玛瑙项链仍旧在阳光下闪烁着，给人带来一种迷离的美感。

“我是想没准咱们会遇到一个帅气的考官呢？要不要先惊艳人家一下？”爱斯的大眼睛眨呀眨。

“我可没那兴趣。”

“你真无趣，哼。”爱斯将胳膊抱在胸前，故意装作不高兴，直到安娜有些讨好似的冲她微笑她才肯罢休。

菲保尔学校离艾伦菲尔德中学有些远，她们坐公交车花了四十多分钟才到，到达目的地之后她们又花了不少时间来寻找校园入口。这个位于考文垂城镇远郊的学校显然静谧多了，周围几乎没有居民楼。学校被厚实的植被墙围绕起来，简直像是现实版的秘密花园。大街上鲜少有人路过，所以她们也无法向谁询问。终于，在十五分钟后，她们在一辆空的冰淇淋车的后面（那辆车刚好挡着）找到了学校的大门。

安娜的第一感觉就是，这扇铁门实在是太小了，每个铁栏杆所隔的缝隙怕是连幼儿园的孩子都钻不进去，而且铁皮都已经生锈了，仿佛几十年没有修整。

我妈肯定不会满意的。安娜这样想到。

突然，在门后，安娜又瞥见了那个驼背相貌畸形的家伙，那个男人站在树篱后面，所以她仍旧看不太清。爱斯却似乎没有发现对方的存在，她本想指给对方看，然而却怕爱斯受到惊吓，所以只是任其拉响了在大门旁拴着的黄铜铃铛。

过了一会儿，在正对着两人的青灰色的低矮的建筑物里走出一个漂亮的十七八岁的姑娘，她有些费力地拉开门，之后非常开心地介绍起自己来。

“你们好，我是菲保尔学校负责接待新来学生的志愿者，美格·马奇（是的，就是那位在《小妇人》中的大姐姐，可惜可怜的安娜并不知道，因为她还没有读那本书），你们可以直接叫我美格。我想你们大概就是爱斯梅拉达和安娜了。”

“是的。”爱斯笑了笑，露出两个酒窝，“你也可以称呼我为爱斯。”

“好的，爱斯。”美格点了点头，“那么现在请你们跟紧我，我要先带你们参观一下校园。”

整个旅程中他们都没有提及关于“永生者”的事，好像这只不过是一所再平常不过的学校，安娜虽然感觉逃过一劫，却也绝望起来，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跟自己的朋友破开天窗说亮话。而爱斯似乎也因此显得不大舒服，连直视安娜的眼睛都尽量避免了。两人就在这种沉默中跟随美格走着，心不在焉地应声着她说的每一句话。

让我来大概介绍一下学校吧。虽然所有建筑已经属于上世纪的缔造物，绿色的藤蔓也给墙壁铺上了一层特殊的毯子，楼里面的设施依旧很新，这不仅给人一种别有洞天的感觉。学校一共分三个区域：小学部、初中部还有高中部。高中部所占的面积最大，人也最多，原因是大部分已经觉醒的人都处于青春期后期；第二大的是小学部，因为作品中有趣的孩童实在太多了；人数最少的是初中部，也就是爱斯和安娜要转学去的地方，那里虽然人少，但环境十分安静。

学校中共有八所教学楼，其中两所是艺术楼，所有楼房都带有欧式风格，拱顶状的结构加上彩色的玻璃窗。外貌固然如此，内部却如同最为现代的装修模式一般，这自然是爱德蒙·唐泰斯顾虑到孩子们习惯的生活方式而做出的改进。所有教室都足够二十人坐下；白色的几乎能照出人影的瓷砖铺在脚下；明亮的白炽灯即便在稍微有些暗淡的白天也点着，让人不禁精神抖擞起来；课桌全部为纯木所制，没人知道在这上面校长花了多少钱；学校的电子设备也很到位，投影仪、电脑还有操场上的大屏幕，简直要什么有什么。

总而言之，菲保尔学校还真是应了那句其貌不扬却重于本质的俗话了吧。

当美格介绍完之后，爱斯立刻变得兴奋不已，她似乎在盯着美格的背影，然后偷偷地告诉安娜关于那个大姐姐的一些秘密，可安娜却彻底陷入这种沮丧的情绪当中了。

爱斯当然会开心啦，安娜这样想到，人家是有资本进入这所学校的啊，自己只不过是过来凑个热闹，要是最后他们把我轰出来怎么办。一想到伯爵可能会把她拒之门外，她就特别想哭，毕竟那是她在小说中最喜爱的人物啊！显然她还只是一个从痴迷中走不出来的少女。不过美格没有给她多少时间让她伤心，因为考试要开始了。

考卷上的题无非就涉及一些数学、英语、文学、科学相关的问题，然而安娜却感觉自己又一次地挫败了（每一次考试她都会这样）。

算出物体从三十米处跌落到地上的时间。天哪，这咋算来着？公式不应该给我们吗？安娜不禁绝望起来，她甚至连文学相关的题都有好几个没答上来，而看着身旁的爱斯，那简直就是奋笔疾书啊！

太可怕了，安娜心想。

两个小时的考试结束，金发的小女孩感觉自己仿佛被抬到火刑架上拷打了一番似的。这下糟了，肯定通过不了，连第二项考试都不用看就会把我给轰走了。唉。安娜叹了口气，很快招来了爱斯的注意。

“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就是考砸了。”

“这次考试挺难的，你也不用焦虑，或许我考得还没你的好呢。”

“别胡说了，爱斯，你考得肯定比我的要好。像我这样的学渣真的没有咸鱼翻身的一天了。”

“尽胡说。你上次考英语不是拿了全班第一吗？连老师都夸你作文写得好呢！”爱斯拉住身边女孩的手，安慰着对方。

“嗯……可总是偏科也不行啊。”

“没关系的，先别想了，等成绩出来再说吧。”

“好吧。不过无论如何，我妈肯定都会来教训我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