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再回到克洛德那边。作为一个孤儿院院长,唐格拉尔在他耳边所提的要求几乎是荒谬的,这时候显然应该给对方一记狠狠的右勾拳才对,可惜克洛德既没有这种勇气,也没有这种力气,所以只好闷闷地让对方一点一点地往自己肚子里灌苦水。
唐格拉尔明确知道自己对付的这个人是谁,这还要源于儿时一次偶然的机遇。有一次他在法国故居与费尔南玩耍的时候不小心跌倒,那时他还不足十岁。男孩的太阳穴刚好磕在台阶角上,紧接着便失忆了。母亲对此十分愤怒,并发誓再也不与费尔南家有任何往来。最开始唐格拉尔的病情一直没有好转,想要记下任何事物都变得异常困难,万急之下他被送到美国,一个名叫弗兰肯斯坦的怪医声称通过电击疗法能够使他康复,神奇的是这个方法竟然奏效了。男孩在一百二十伏的电压下活了下来,不仅恢复了以前的记忆,还回想起了每一次轮回的痛苦与悲剧。他终于明白,自己一直是个被蒙蔽在具有戏剧性的命运中的人,他看到了自己的之前每一世,看到了如何像傻子一样地被基督山伯爵一次又一次地作弄,然后再丢入失败者的垃圾堆。从那之后,母亲便称他“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还把弗兰肯斯坦医生告进了监狱,然而唐格拉尔仍然没有恢复正常。
他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一直筹划着怎样报复这个给自己带来如此多痛苦的人,也就是在那段时间里,他了解到了“永生者”的含义。随着他四处打听,唐泰斯的行踪还是暴露在了他的面前。他就这样等待着,直到三十年后的今天,才正式开始了自己复仇的计划。
站在唐格拉尔面前的男人便是《巴黎圣母院》中的副主教,从他的言行举止来看,可以肯定克洛德对于自己是一个永生者的秘密毫不知情,毕竟唐泰斯之所以雇佣他也是因为这点。如此一来,克洛德就变得好操控多了。
银行家方才一直是抱着这种阴险的念头威胁着胆小怕事的“前”副主教,因为他知道,即便对方已经觉醒,自己仍然可以靠他的弟弟来要挟他。显然这个计划见效得比他自己想象得还要快。只是在最后,这个略微有些秃顶的中年男人竟直起脊梁柱来跟唐格拉尔说给他几天时间好做决定,这几乎是他使了吃奶的劲才说出来的。银行家似乎也是厌烦了这种无趣的对话方式,便放了克洛德一把,后者在唐格拉尔走后如临大赦般地喘了口气。
等到曾经的副主教回到家里,他便立马给自己的弟弟,若望·弗罗洛,打了通电话,内容无非就是指责与唾骂,等他都发泄完之后,若望在电话的另一边似乎都已经听懵了,吓得既不敢撂电话,也不敢说些什么。
“……要是我再听说你拿孤儿院的钱,我就死给你看!”克洛德大声吼着,终于“啪嗒”一声地撂下了电话。紧接着,在这个只属于他一人的公寓里,克洛德放声大哭起来。
安娜和爱斯梅拉达很快收到了第二次考试的通知书。在这段空余的期间内,安娜的母亲玛丽·陈终于亲自来看了学校一眼,女孩能从妈妈在不经意间露出的笑容能判断出她对校园的整体感觉还是满意的,尽管她死活不肯承认。从骨子里来说,玛丽与安娜都天性好奇且对一些秘密有强烈的探索欲望,然而让安娜恼火的是她母亲偏偏总是告诉她“好奇心害死猫”,还说自己太过天真,容易上当受骗。她才不信呢。
这一次去学校的考场是爱斯与安娜自己去的,看门人卡西莫多(对,就是那个驼背的男人)告诉了她们教学楼的位置。
刚开始爱斯看到男人的反应是有些畏缩的,仿佛人家异样的相貌灼伤了她的皮肤,但在踌躇了一会儿之后她还是担心地问道:“美格怎么了?”
“她去照顾自己的妹妹们去了。”卡西莫多用沙哑的嗓音回答道,面孔在说话时仿佛更加扭曲了。
让安娜最意想不到的是,这一次考试并没有什么验血或是精神分析之类的玩意儿,而是写作考试。爱斯也大吃一惊,不过很快便冷静下来。两人坐在往日是英语教室里的座位上,开始奋笔疾书。这一次和上次一样,都只有她们两个人参加。安娜开始怀疑是否整个学校的录取模式都是封闭的了。
写作的题目是“假如你能与你最喜欢的人物(可以来自于书籍、名人、童话或者传说)见一次面的话,你们都会做些什么”。安娜觉得这道题简直是针对自己而出的,她甚至怀疑是不是伯爵已经识破了她的身份,然而因为第一次考试就没有考好,所以这次她也就当做放手一搏了。
等到挥笔的时候,她大胆地在题目的空档上填上“基督山伯爵”这几个字,接着她停下了,她不确定自己这样写会不会冒犯到对方,然而他还是在第一段写下“爱永垂不朽”这几个字眼。大仲马最让人佩服的一点就是他笔下塑造的每一个人物都是鲜活的,也就是说他们心中都藏有爱。虽然整本书的故事线路是唐泰斯一点一点地实现自己的复仇,这么多年过去后,安娜希望伯爵能够放下这些恩怨,这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自己,如果恨意消泯,或许他的生活会变得更好。
交卷时,女孩出于羞涩故意将自己的卷子放在了爱斯的下面,她抬头冲监考人(一个比她稍稍大一点的小姑娘)尴尬地微笑了一下,表明自己的举动是出于好意。
走出考场后,安娜不禁长出了一口气,“唉!可算考完了!”
“你写得是谁?我写的是白马王子,是不是有些太落俗套了?”
“呃……可能吧。”
爱斯显得稍微有些失落,但她很快便恢复了往日的好奇心,“你写的是谁呢?”
“基督山伯爵。”安娜在嘴角挤出这几个字。
爱斯先是愣了一下,基督山伯爵?那不就是她哥哥所说的这所学校的校长吗?安娜可真能整。或许她已经看破了这所学校的玄机。不不,不可能的,没人会想到他们都是故事中的人物的。想到这儿,爱斯不禁幻想着自己把这几天所了解到的东西全部分享给安娜,可惜克洛潘每天都在教育她不要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还说带一个没有永生者天赋的人来到这里简直就是一个灾难。爱斯难免心里烦闷起来。
“我想最起码你的选择不会落俗套了。”爱斯尽量积极地回应着,“说实话,我真的很希望你能跟我一起来这里上学。”
我当然也这样想啦。安娜在内心对自己说,但她只是轻微地点了点头。对她来说,这一切自然都可望而不可及。
爱德蒙此刻正在努力克制住自己的脾气,汤玛斯,他和梅塞黛丝的亲生儿子,一动不动地坐在客厅中间的大理石方桌旁边,男孩低着头,显然是由于受到了训斥而感到不安。梅塞黛丝一脸难过地坐在桌子对面的扶手椅上,为她不听话的儿子感到担忧。
“汤姆,看着我,你是不是白天又逃学出去玩了?”爱德蒙一脸严肃地问道。
男孩乖巧地点了点头,当然这只是他在父亲面前装出来的。汤姆当然知道他的父母爱着他,然而对于一个贪玩却又爱好探险的小男孩来说,时而突破一下底线也不是不可以的。
爱德蒙沉默了一会儿,他仔细地注视着男孩尽力藏起来的脸庞,终于看到一缕淡淡的愧疚,他大概不再生气了。
“汤姆,你知道我们都是担心你的安危的,尤其是你的母亲,你才十岁,万一你在外面出什么事我们都不知道,现在不像以前,罪犯连基础的道德底线都不顾了……”
爱德蒙还没有说完,汤姆便把头故意扭过去,整个脸蛋气鼓鼓的。
“汤玛斯,听你爸爸的话吧,”梅塞黛丝发话了,而这很明显勾起了男孩的注意力,终于不再犟嘴了,“别再逃学了。”
我才不听呢。汤姆赌气地这样想到。然而最终他还是缓缓地点了点头。
爱德蒙吁了一口气,带孩子简直是他作为伯爵的整个生涯中最累的事情了。不过他依旧是如此地感激生活中这么多鸡毛蒜皮的小事,因为是它们才让自己找到归宿与爱。在亲吻完汤姆的额头后,爱德蒙便拖着疲惫的身子与自己的妻子去享受睡神赐予的安逸了。然而就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魔鬼已经悄悄跟上这个家庭的影子,并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用炙热的火焰拷炼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