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车五六小时,到北京时已是傍晚,远望北京城,旧都不再,但旧都特有的暮气却有增无减,不知为何,总感觉这个都城太疲惫了。高速上大大小小的车辆驶入内城,迎着黄昏特有的气味,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涌上心头,我不能说明它是什么,而只能把把它曾在记忆中的场景做些描述。
天将夜,农人荷锄归来,小孩子坐在路边的土堆上,翘着腿,等自家的父母。老头从远处赶来一群绵羊,特有的羊膻味道袭来,小孩子同时捂住口鼻。
村子不大,却是一个世界,农房很破旧,农人凑不齐翻新屋子的钱来,便凑合着住了。土坯的围墙不敢太高,以免墙底承重太多,发生坍塌。虽然有此考虑,但是多数人家的院墙都是颓败的。墙头长满了蒿草,墙缝则有爬行动物出没,蜈蚣、蝎子、臭虫等,土坯被这些爬行虫腐蚀,变成粉末状,继续侵蚀,则有坍塌的危险。那些过世的老人的院落,长时间无人看管,墙体坍塌,屋顶陷落,蒿草丛生,蛇虫鼠蚁出没,成为一片荒凉之地。但也是孩童们探索“未知”的好去处,他们有时会在房前屋后拾到一些铜板和老铜币,但数量也很是有限,前朝的货币,如今也只有把玩与收藏的功用了。
夕阳余晖,太阳已无踪影,农人不舍得开灯耗电,便在村头或者胡同口,三五一堆,凑一起扯些闲话。老头们挺着烟袋锅,不时冒出一团烟雾。
土坯墙头上的草,和着夏风微微吹动,四处一片寂静,除了牲口咀嚼草料发出的细碎声响外,只有心跳的声响。人在这时,往往会追问一些奇怪的问题,但具体是什么,我却记不得了。
大地笼罩在这片暮色之中,这个老气横秋的村庄,究竟值不值人去耗尽一生?我不知道答案,但我明白,此时我不能离开,因为我需要吃饭、穿衣。但此种现实的制约更加强化了内心的摆脱欲,在这个暮气沉沉的村庄之外,是否有一个朝气蓬勃、欣欣向荣的所在呢?
或许有吧。
今天回京的路上,竟然又似曾相识的感觉,也是奇怪。这个四处施工建楼的大工地,用尽力气去创造财富,但却仍有一丝空虚,这种空虚令人本能抗拒,抗拒的表现就是逃离。旧都不复存在,或者说只存在于书中,以及其他资料中。不知这新都的城墙之内,是否有爬虫出没,一点一点、一寸一寸的钳碎墙壁的砖石,最终坍塌,一如农村破败的土坯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