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响时我正睡得格外欢畅,好像梦到那个七天只睡了四个小时的薛之谦来看我,我们手挽手走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看着他俊俏的侧脸,开心的要流口水。这个时候来电话,真是阻断我和男神的约会。
眯着眼一看,又是小A。从过年到现在,每个周末她都会不定时的打电话给我。我也想了无数个理由,诸如表妹结婚,我要加班,要趁周末给我的狗狗找个伴侣等等来拒绝她让我去她家坐坐的邀请。可能今天睡梦刚醒但是意识还在沉睡,也可能是梦到男神把我搂在怀里情绪有点亢奋,我竟然随口答应了,并且口不择言的说一会儿就到。
之后我便陷入深深的自责和纠结中,去小A家,着实要付出洪荒之力。
我和小A是在三年前的一辆公车上认识的。当时在前胸贴后背的公车上,我俩有幸免受摩肩擦踵的苦恼。当时她正低着头玩游戏,我看到这个坐在窗户边专心致志的女孩,好像身边纷杂的抱怨声,谁踩了谁一脚谁又扯了谁头发的争扰声,都和她无关。阳光斜洒到她甜美的发辫上,一切都那么美好。可能察觉到旁边有人注视她,她抬起头来冲我莞尔一笑,简单聊聊才发现我们上班的地方仅几步之遥,平时娱乐的方式也很相似,于是留了电话,加了微信。
再联系时已是半年之后。 那时我正像脱缰了的野马享受着假期的欢娱,完全不在意我妈每天唠叨我又一年嫁不出去要赖在家过大年三十。突然有一天睡前收到她的微信“亲爱的,我明天不想结婚了”。我一时语塞。女生真是一种神奇的物种,即使仅有一面之缘,即使平时也无任何交集,一句“亲爱的”就能无形又迅速的把两人的关系从陌生人拉近成闺蜜。我想她可能是把我当成知己,要不怎么会把不想结婚这样私密又体己的话讲给我听。她说公公婆婆总是吵架,两家也为了结婚的事吵了很久,一个多小时的倾诉,我听了有些担忧,但并没说一句话。我想她仅仅只是需要一个倾听者,并不需要谁给她做评判,因为第二天她还是要结婚。
婚后我们俩的关系莫名其妙的热络起来,我想可能是因为她那一个多小时的倾诉和我默不出声的倾听吧。果然我的担忧被验证。
“我婆婆可小气了,连点肉都不买给我吃,老娘花钱自己买,谁也别吃”。我咬着吸管看着她义愤填膺的神情,一点都不像我最初见她的样子。
后来她每次出来都在哭,像极了一个受尽委屈的小媳妇,“呜呜…他们一点都不关心我”。起初声音很小,慢慢的就是声嘶力竭的咆哮“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我,竟然都不给我洗衣服,什么都不舍得给我吃,我回到娘家一个多月都不给我打个电话…”。
“可能老人年纪大了,一天忙下来也挺累的,咱是年轻人,衣服该洗就得洗”。
“他们那老骨头一天到晚闲着干嘛,不干点活还不如死了呢。”
声音很大,感觉站马路对面穿过咖啡馆的玻璃都能听到,引得旁人纷纷侧目,我尴尬的低下头。
“这俩老不死的,别指望着我以后给他们养老”。
我一直好奇是什么样的公公婆婆能把当初看着很单纯的姑娘逼成这样的悍妇。有幸第一次去她家做客,和我在电视里看到过的烫着卷发纹着竖眉的刁蛮婆婆大相径庭,那是一个衣着朴素温和腼腆的农村大妈,话不多,吃饭时一个劲的给我夹菜。我想象不到对外人都这么好的人怎么会对自己儿媳妇苛刻。
可小A已经向身边所有人控诉了她婆婆的“无耻行径”,连她老公单位的同事都挤眉弄眼的向她老公打听。
“听说你妈老偷偷拿你媳妇东西,是真的还是假的?呃,我也是听别人说…”
“人家说你老妈都不让你媳妇吃饱啊,结婚到现在都没吃过肉是真的吗?”
她老公特别窝火,这是一个憨厚话又不多的男人,他不知道该怎么向越来越多跑来“关心”他的人解释,回去问她她就会哭,稍大点声说话就要提离婚,他摇了摇头,话更少了。
后来接到无数次小A的电话,吃饭时睡觉时正在上班时,有时候挂了不接就会一遍又一遍的打。
“畜生,都是畜生” 。
从称呼公公婆婆为“他们”到“老不死的”到“畜生”,也不过用了一年时间。
“这俩贱人,吃我的喝我的,连三百块钱都不给,我孩子生病让去小诊所看,我的孩子能去小诊所吗?必须去大医院”。
事实上她研究生毕业没有工作,老公又工作在外地,花销都是公婆拿。
后来我连一句劝慰的话都插不进去,我的任何说辞在她在喋喋不休振振有词的抱怨中显得苍白又无力。
最后一次见她是大半年前,她哭的很凄厉让我放下手头所有事情去她家,我火急火燎地推开她家门,眼前的一幕真是让我惊呆了,只见她穿着肥大的睡衣躺在地上,披头散发张牙舞爪,哭天抢地。环顾四周,看她公公在看电视,婆婆在织毛衣,好像躺在地上撒泼打滚的是一条小狗,他们超乎理智的淡定和坦然自若的神情让我明白,这样的场景,可能每天都在上演,大家似乎已经免疫了。
这之后我再没去看过她,当一个人总是跟你诉苦,她痛痛快快讲完扬长而去后,我反而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和反省中。就像一个人总是朝你泼脏水,用不了多久,自己也会一身骚气和污秽。
于是这半年每个她的电话,我总是抢到在她说抽空出来坐坐之前,就以各种理由狠狠地掐掉了。
然而这次我竟然答应了去她家,或许我真的是找不到理由了,我甚至以同事男朋友的表妹的二姨要改嫁我得出席为借口搪塞过,我这么不善言辞,真是太为难自己了。想想大半年过去了,说不定关系就缓和了呢。
看着前来开门的她没有披头散发,没有泪眼婆娑,没有张牙舞爪,甚至还化了淡妆。我想对嘛,可能已经和好了呢。
然而刚坐定还没来得及换个舒适点的姿势,就听到她说“我把那老东西打了,把她胸口都挠烂了,家也砸了,你坐的这个沙发是刚买的”。看着她摇头晃脑得意洋洋的样子,突然想到最初她哭得很凄惨的样子,惹人疼惜,连我这个外人都得压抑去问问她公公婆婆为什么那样对待她的冲动,可是现在,她不再哭了,那副嘴脸,我形容不了,坐在她那刚买的沙发上,如坐针毡。
过了一会儿我便以要去相亲不能耽误终身大事的借口告辞了,送我出门她还在讲那对“畜生”是有多该打。
出门后我给她发了条微信说“不好意思,以后别再联系了,我什么也帮不到你”,不等她回复便把她的联系方式拖进了黑名单。看着碧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飘过,耳边传来车水马龙的声音,那是生命生生不息不息日渐繁荣的声音。我长长地舒了口气,感觉从未有过的清爽,好像这三年多撒泼耍横砸家打老人的,是我。
但愿从此不相见,但愿从未相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