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过周末又是上学的时候,早上季母上班前叮嘱季挽:“挽挽,晚上你帮我去邻村炒货店买奶油瓜子和核桃瓜子各一斤。钱我放桌上了。”
“哦。”季挽扒了一口稀饭,“你怎么不自己去买?”
季母慌慌忙忙地出门,头也不回:“我要加班!你帮我买!”
…
放学来到邻村的那家炒货店。
季挽知道那家店是语文课代表惠泽家开的,没有租店铺,而是把家里的门厅改成了店铺。
只要不碰到课代表就行,碰到了最多打个招呼嘛。
这么想着,季挽一鼓作气走向炒货店,店主是一个中年妇女,笑吟吟地招呼:“小姑娘,要吃点什么呀?”
“奶油瓜子和…”
还没等季挽说完,一个熟悉的声音越来越近:“妈,家里电池摆哪儿了?”
是惠泽。店主是惠泽的妈妈。
该来的还是来了。
惠母有些不耐地对惠泽:“唉呀,你等会。”又转过来一副笑容:“丫头,奶油瓜子要多少?”
惠泽无意地也转过头来,却是季挽,还是那样胆小,就连买个东西都战战兢兢。
季挽撞上了惠泽的眼神,不能不说些什么了:“课代表好。”终于还是说出了这么一句。
或许是这叫法太少见,惠泽愣了一下:“你好。季挽。”眼底幽深如墨,礼貌而友好地微笑。
季挽:“你好。”回以一个礼貌地笑。
惠母看向季挽:“你是惠泽的同学?嘿嘿,那我给你便宜点。你要多少奶油瓜子?”
季挽努力不去看惠泽:“奶油瓜子和核桃瓜子各一斤。”
“哎呦,真不好意思啊。核桃瓜子卖完了。”惠母边称奶油瓜子边向季挽满脸堆笑。
称完,惠母仿佛想到了什么:“诶!要不这样吧,你在这让惠泽陪你待会,她爸去进货了,一会回来。”
说着,惠母已经把季挽牵到惠泽身边,拍拍惠泽的肩:“陪同学玩会。”
“哦。”
季挽跟着惠泽走进家里,一楼十分阴凉,惠泽在前面走着,比季挽高了半个头,身形瘦削,长腿笔直,马尾干净利落。
走到楼梯口,惠泽突然停下来转身问:“你要喝什么?”
季挽在想东想西,不防惠泽突然停下来,撞上她的背:“啊。对,对不起。”像一个认错的小孩。
惠泽看了眼季挽低下的头,感觉有些好笑:“没事。你不要紧吧?”
“嗯。不要紧。”季挽连忙。
“你要喝什么?”
“不用。我不用喝的。”
“给你倒点白开水吧。”
“嗯。好。”
“或者…果汁?”
“嗯。也好。”
惠泽转过去极轻地笑了一下。
说话间,她们已经走到二楼惠泽的房间。
惠泽嘱咐季挽先坐,她去倒水。
季挽环顾房间,房间整洁,以灰色,黑色,白色为主调,偏向中性的冷淡风格。
进门左手边有一个很大的架子,整齐地摆放着许多书,季挽走近看,有几本名著,大部分是耽美小说。
季挽突然感觉她们的距离突然拉近了。
书很多,不新但很平整。
很快,惠泽端上来水和果汁,又指了指书桌前的椅子:“坐吧。”
“课代表…你很喜欢看书。”季挽听话地坐了过去,低头抿了一口果汁,心里组织语言。
“嗯。”惠泽看向季挽,阳光薄薄地散在季挽额前稀软服帖的碎发上,“你也喜欢吗?”
季挽抬头,对上一双深眸,脑子里像有小鼓在密密地敲。
“喜欢。”不假思索。
季挽咽下一大口果汁。
阳光很安静。
惠泽踮脚去够架子顶上的一本书,衣服跟着手上的动作被牵拉起来,露出精瘦的腰际,隐隐的肋骨。
“这本书你看过吗?”惠泽把一本书拿到季挽面前。
季挽咬着果汁杯子的边缘,看了看书名:“没有。”
惠泽:“一起看吧。”
“好。”
惠泽迈开长腿,马尾在脑后轻盈地摆动,两步走到床边坐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对季挽说:“这边。”
季挽乖乖地走到惠泽身边,坐下。课代表身上有一股野百合清冽的味道,遥远、疏离而不可亲近。
开始看书。两个人捧书,各拿一边。
“这一页看完了吗?”惠泽侧过一个角度问季挽,也许是长久的熬夜、偶尔抽烟,声音有些沙哑,低沉。
但语气却透着温柔、试探,还是第一次问季挽语文报纸的时候看她的角度,季挽的鼻子塌塌的、小巧玲珑,身上还有牛奶的甜息,是女生特有的体香,独一无二的味道。
惠泽心底悸动,面上不露丝毫。
“嗯。看完了。”季挽软软地回答。
其实季挽也没有十分在看,脑子里胡思乱想。
窗外不时传来卖旧货的吆喝声,尾音拖得很长,能传遍整个村子。
看了会,季挽一只手去拿旁边的果汁喝。惠泽也许是真的看入迷了,准备去翻页,忘记季挽的手还搭在另一边。
无意地碰到了季挽有肉感的小手。季挽正仰头喝果汁,突然手上覆上冰凉的触感,心下慌乱,一个不稳果汁洒到衣服上。
手足无措。
惠泽立马抽回手。
“脱下来,换我的衣服。”惠泽到角落里的柜子找了件相似的白衬衫给季挽,命令般地说。
“我去厕所,换。”说着,季挽出了房门。
惠泽拼命地压制内心的蠢蠢欲动。
衬衫熨烫得一丝不苟。季挽穿着感觉像跌进了冰雪世界。
从一楼的厕所走出来,惠母迎面跑过来:“孩子,核桃瓜子有了。我已经给你包好了。你多玩会,一会留下来吃饭啊。”
“谢谢谢谢,不用了不用了。”季挽真诚地对惠母笑。
回到楼上惠泽的房间。
惠泽斜过一个角度坐在椅子上,背微驼,是那种忧郁颓废的剪影。
“课代表,我回去了。书很好看。”还是那样小心翼翼。
“好。”惠泽站起来准备送季挽。
季挽忙摆手:“不用送我的。衣服。”她指指衣服:“谢谢。我洗好了送过来。”
“注意安全。”虽然惠泽嘴上也没说什么,但眼神里却有感情,季挽看到了,不会有错的。
互道再见。
季挽走出惠泽家,惠泽到窗边看着季挽离开的背影,远去,最终抑制住跑下去的念头。
对啊,为什么要追下去呢?
惠泽想着季挽,突然莫名的烦躁。锁门,点上烟。
骨感的手指夹着烟,眼神冷冷的。
…
天有些暗了。
季挽回到家,手机里一条未读信息:
下个礼拜放小长假,我正好拿到工资。一起去旅游吧。
是陈添芳发来的。
旅行意味着两个人整天待在一起,她并不想去。
她很早就能感觉到添芳对她和对其他女孩子不同,更亲密,更像…恋人?
不对不对。怎么可能。
但即使是这样,她也只是把添芳当好闺密。
她和添芳从小一起长大,彼此再熟悉不过。季挽也没有朋友,如果添芳坦白有这样的想法,她该怎么回答?
季挽想得越多越抓狂,楼下的开门声把季挽拉回现实。
妈妈回来了。
家里是老房子,隔音不好,季挽在楼上静静地听楼下季母热饭吃,洗碗,上楼进隔壁房间。
季挽从添芳送来的那袋零食里拿了和上次吃的一样的果冻,正准备吃,隔壁传来季母的声音,似乎很高兴,嗓门都敞开了:“好好好,你们还在那个舞厅吗?”
“…”
“他也去啊!好好,我马上到!嗯嗯嗯好。”季母说到“他”这个字的时候尤其兴奋。
季挽有种不好的预感。
季母挂断电话,出了家门,季挽悄悄跟着季母。
季母也许是加班累,也许是太兴奋,也许都有,一路上都没察觉到季挽跟在身后。
天空中,云层缓缓移动,不时遮住月亮。
季挽跟着季母走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有五颜六色俗气的灯牌闪烁,里面音乐声很大,外面都听得到。
这时季母的电话响了:“喂!我到了我到了!在门口了!”匆匆挂了电话。
季挽跟着季母进了舞厅,说是舞厅,更像酒吧,很浓的烟味酒味,音乐放得震天响,眼花缭乱的灯闪来闪去,男男女女在舞池里面疯了一样的扭啊,甩啊。
季挽躲在角落里,看着季母走向一群正在喝酒调笑的男女,将外套一把脱了扔在沙发上,露出一身流光的紧身迷你裙。季母毕竟人到中年,身材不再凹凸有致,男人们却还是看得津津有味。
在坐的有一个男人看到季母脱掉外套,掐灭手中的烟,走近抚上她的腰:“你来了,走,去跳舞。”
女人对男人成熟的声线是没有抵抗力的,特别是厌倦自己婚姻的女人,特别是这种长相犹可,眼中深情的男人。
季母一脸娇羞像个小女人,男人越看越喜欢,牵着季母走到双人舞池。
季挽就在不远处,虽然有些暗,还是看得清清楚楚。
跳舞时,那个男人的手在季母的身上肆意游走,季母像是醉了,浑身酥软,嘴里小声哼着,来回摸那男人的胸前,满眼娇媚。
两人拣了一个人少的角落。
慢慢地,季母把头靠在那个男人的胸前。
男人抱着季母:“下礼拜五你下班我来接你,房间我已经定好了。”说完就笑了,笑得十分猥琐。
“嗯。”季母往男人身上蹭了蹭。
男人有了反应,猛的把季母摁到没有灯光的角落,嘴唇压上去,男人很有经验,吻技很高,边吻边粗暴地揉搓季母的胸。
季母欲仙欲死。
男人吻完嘴唇,向下,耳后,脖子,手上还很不安分地在季母大腿内侧流连,不禁有些失控,扯坏了季母的裙子。
季母整个人都缴械投降了。
当然这些季挽都没有看到,她早就出了舞厅,失魂落魄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季挽想到了爸爸,心情复杂。
月色如水,山上的寺庙和宝塔亮起灯,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好看。
快到家了,在自家葡萄架旁,季挽看到黑夜中亮起两点橘色的光,是烟。再听声音,是爸爸和村上的人。
季挽猫着腰悄悄到葡萄架下,摸到一把椅子蹲在椅子后面听爸爸和那人的谈话。
偶尔有不知哪处的野狗叫两声,其余都是静谧。
“股市这两天行情又不好啊,”季父说完深深地抽了一口烟,“一大批的跌停。”
“是啊,钱全部被套牢了。”
“诶,对了,下个礼拜五我女儿生日,”季父,“嘿嘿,我买个蛋糕,到时候你来我家吃饭。”
“好。你女儿是上高二吧,我儿子也是。你女儿成绩怎么样?”
“我女儿很努力,成绩不错的,老师都很喜欢她的。”
听到这里,季挽突然鼻子里酸意涌上来。
那个平时严声厉色的爸爸,喝醉了不顺意了就只会骂自己,对自己拳打脚踢的爸爸,那个从来没有向她展示一丝温柔的爸爸,季挽对他恨之入骨。季挽清楚,自己一点也不努力成绩也差,老师同学都不喜欢她。除了添芳没人记得她的生日,前年去年连妈妈都忘了,自己从来不知道爸爸还一直记得她的生日,还要给她买蛋糕,找村上的人来一起给她庆祝。尽管自己学习上多么差劲,多么不讨人喜欢,在爸爸眼里却是多么大的骄傲。
季挽终于还是没忍住,捂住嘴,任滚烫的泪水在脸颊上胡乱流。
季父又深深吸了口烟,看进远处无尽的黑暗里。
两个大男人就这么抽着烟沉默了会,为了柴米油盐,大家都筋疲力尽,只有每天夜深人静时候的一根烟才可以真正的放松,不问世事。
季父抽完一支烟:“不早了,回去吧。”
“明天再会。”
季挽看着爸爸走进家门,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吸吸鼻子,平复情绪后回到家,躺倒在床上。
楼下季父拨电话给季母。
此时另一边的季母。还是那个男人搂着季母,还不停地给她灌酒。
季母摆摆手:“我不能喝了…再喝,再喝要醉了。”
那个男人有些不高兴了。
季母连忙撒娇讨好:“下次陪你喝个够。”突然桌上季母的手机响了,是季父。
季母神色慌乱,拿起手机走到舞厅外面,清了清嗓子,接起电话。
“喂?”
“你怎么还没回来?”季父声音焦急。
“马上回来了,你急什么?!”季母很不耐,酒气上来。
“你是不是喝酒了?和同事也不要玩的太晚了。快点回来。要不要我去接你?”
“不要!你快点去睡,我马上就回来了!”
“你要我去接你就给我打电话。快点回来!”
“我知道了!你烦死了!”
忙音。季母挂了电话。
季挽在楼上听着爸爸一句一句的焦急和担心,再想到妈妈在舞厅穿着暴露的紧身裙和其他男人在一起快活得和神仙一样。心里就替爸爸疼得不得了。
特别累,季挽搁着枕头,不一会睡着了。
半夜一点半。
季母推门进来,醉醺醺的,走路也不稳,季父赶忙去扶,嘴上骂骂咧咧:“你说说看你,怎么到这么晚?!还喝那么多酒?!”
“我没喝多。”
季母突然胃里难受,跑到马桶边,“哗啦啦哗啦啦”吐得干干净净。
季母头发乱蓬蓬的,全身上下狼狈不堪,吐完后力气全无,趴在马桶上睡了过去。
季父无奈,叹了口气,抱起季母,有些沉,上楼放到床上,盖好被子。
季父又下楼来打水给季母洗脸擦身子,不一会已经两点多了,季父拖着疲惫的身体上了床,整个人好像被掏空一样。
闭上眼睛,睡觉,生活还要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