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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伯乐主题写作之【遗憾】
阳春三月微风不燥,章卫国背着手悠哉悠哉在河边走着看着。偶尔遇到院中熟识的,章卫国还会停下步子唠上几句,这样的章卫国,是很有人情味烟火气的。
章卫国本名章狗子,狗子是个贱名。因为章卫国出生时家中兄弟姐妹太多他身体又差,为了好生养没文化的父母就随意起了个好叫的贱名。因为饥荒的缘故,章卫国五岁时便跟着二叔到了东北安东,等到了十四五岁正赶上美帝在朝鲜半岛耀武扬威,就在那段时间与章卫国相依为命的二叔在一次轰炸中没了性命。
二叔一走,章卫国这下算是彻底没什么亲人了。后来还是在一众街坊邻居的帮忙拼凑下,他的二叔才入土为安。那时的章卫国家没了,亲人也没了,无牵无挂孤身一人,索性响应号召直接将狗子改成卫国去参了军。
那时十四五岁的章卫国从不认为参军打仗是件很难的事,不就是炮声响起就赶紧找个坑洞藏起,炮声停了就赶紧向前冲锋。在跟着二叔逃荒的日子里,找坑躲炮、逃避兵痞恶匪,这些早就如家常便饭般,正是这些经历磨练出章卫国一种对生死危机异样的敏锐。章卫国也正是凭着这种对生死危机异样的敏锐,才和二叔有惊无险地逃荒到东北安东。
“哈哈哈,好小子以后你就跟着我了,一天是老子的兵,一辈子都是老子的兵。”
章卫国皱着眉头使劲儿扭着头,想摆脱那个牢牢盖在脑壳上可劲儿揉着杂乱头发的大手。汉子对于章卫国的小动作浑不在意反而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章卫国的头发在汉子的一顿疯狂揉搓下愈发像鸡窝。
章卫国顶着鸡窝头满脸的不情愿,不用想也晓得自己的造型是多么“别树一帜”。作为“始作俑者”的汉子毫无觉悟地将章卫国带到镜子前。看着镜中自己的“成果”,汉子爽朗地笑道
“嗯,这样看着就顺眼多了。年轻人要有朝气,死气沉沉像什么回事儿。”
章卫国看着镜中的自己,不合身的衣服、乱糟糟的头发、皱巴巴的小脸以及一双出奇有灵性的大眼睛。章卫国挤了挤眼睛、撇了撇嘴,以示心中的不满。一旁的汉子哈哈大笑着,他的回应很是干脆利落、简单粗暴,直接在章卫国的头上又是一阵揉搓。
屋内几个熟知汉子脾性的班长,看到汉子这副模样都打心底为汉子感到高兴。在他们的记忆中,自从汉子班中年岁最小的驴蛋牺牲后,汉子就再没像今日这般开心过。不过,不同于汉子的心满意足,站在镜子前的章卫国皱着张小脸,委屈巴巴。其实,仔细看的话,章卫国的眉眼与神情和那驴蛋是很神似的,尤其是俩人委屈的表情简直如出一辙。
晚上,章卫国抱着脑壳儿躺在铺上感觉一切都像做梦一样。不仅成功参了军,而且分到的班长对他还嘎嘎好。这和张叔、李叔、张婶说的有些不一样啊。
其实在章卫国打定主意去参军时,一些好心的街坊邻居不是没劝过他。说什么章家就剩他这么一棵独苗了,要是他再有个什么好歹他这一脉算是彻底没了;说什么现在参军危险得很动不动就是飞机大炮不像早些年那般打打闹闹一样;更有的人说参军得有关系,没得关系是当不了的,哪怕侥幸参了军到了里面无依无靠的也是要受欺负的。
可惜那时的章卫国大有种“天大地大,老子何处去不得”的年少轻狂,并未把那些街坊邻居的话听进耳边放在肚里。如今,参了军,这对自打记事起便四处漂泊、逃难求生的章卫国来说已经是很好的归宿了。
“小子,醒醒,醒醒。我们到地方了。”
还在做着美梦的章卫国被同样有着蒲扇般大手的班副给叫醒。看着睡眼惺忪的章卫国,班副忍住了要揉揉他脑壳儿的冲动,不过还是决定逗弄下他,坏笑道
“快收拾收拾,下车。要是动作慢了,班长可是会揉你脑壳儿的哟。”
一听到又要被揉脑壳儿,章卫国立马一个激灵,三下五除二便穿好了衣服顺便把铺也卷了下。班副看着这样的章卫国,感慨不已。
下了车,章卫国看着远处那和祖国迥然不同的风光,痴了。然后一个蒲扇般的大手就那么牢牢黏在他的脑壳儿般,怎么也甩不下来。
“好小子,一下车就偷懒。这可得,好好揉揉脑壳儿了。”
“才没偷懒,你这就摆明就是想着法子揉我脑壳儿。”
“嗯,你小子说得对,就是想揉你脑壳儿。”
“······”
在一番毫无悬念的拉锯战中,章卫国理所当然地败下了阵。自那以后,章卫国每日都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久而久之那一蓬“鸡窝”成了章卫国的标志。
“班长,太好了,连长让我们去把那几个格外碍眼的炮楼给敲掉。”
刚从连部开完会回来的班副兴冲冲说道。
“哈哈哈,好!老子早就看那群狗日的不顺眼了。这次老子不仅要敲掉那几个炮楼还要再搞几个大炮耍耍。”
本来坐在床上的班长一听,立马一拍大腿站了起来,那叫一个眉飞色舞。说着,还不忘用手在章卫国的脑壳儿上可劲儿揉揉
“小子,有活儿干了。点子可要放亮些,不过跟着我,保你没事儿。”不知怎地,章卫国感觉说这话的班长开心又悲伤。
寒风呼啸,章卫国紧了紧身上的棉衣,哈出的热气还未出嘴便被冻结,不仅要和恶劣的天气作斗争,时不时还要注意敌人的探照灯,精神高度紧绷着。忽然,趴着的章卫国感觉身上一沉,扭头看去,原来是班长将身上的棉衣脱下搭在了他的身上。章卫国想也不想就要将那棉衣取下还给班长,谁知班长早已料到他的反应,将手死死压在他的身上,命令道“听话,不要动,这是命令!”说完,揉了下章卫国的脑壳儿,朝班副的方向行去。
“轰!轰!轰!”
激昂的号角吹响,猛烈的炮火喧嚣内心的怒吼与咆哮。章卫国麻溜地站起,正准备冲锋却被一双大手拽回了坑中。
“不要命了!”
班长红着眼睛大喝道。章卫国这次没像以往那般振振有词,缩着脑壳儿,不敢说话,班长这次是真的生气了。最后还是班副将章卫国拉起,拍了拍他身上的土,说道“小子,你这顾头不顾腚地冲,很容易没了命。再说,咱们班的主要任务是敲掉炮楼,那边才是我们的战场。”班长给班副简单交代几句后,便匆匆朝三班的地方跑去。
“你说你小子,平常那么机灵一个人,这个节骨眼儿怎么稀里糊涂的。”
“班副,我······”
章卫国欲言又止,班副以为是他头次见这么大的阵仗有些怕叮嘱了几句后,便将怀里的物件递给了章卫国。“小子,这东西用好了能救命。好好活着。”班副拍了拍他的肩膀朝炮楼的方向行去。
“轰!轰!轰!”
“哈哈哈,好小子,真有你的,没想到老子真是捡到宝了。”在阵阵炮火声中,章卫国和班长轻而易举地端掉了两个炮楼,其中两次生死危机都是靠着章卫国那特有的敏锐躲了过去。班长大笑着可劲儿拍着章卫国的肩膀,那蒲扇般的手把章卫国拍得一颤一颤的。
“好了小子,就剩最后一个炮楼了。这活我熟,你乖乖待在这儿就好。机灵点儿,好好活着。”班长揉了揉章卫国的脑壳儿背上炸药包朝那炮楼走去。
看着班长远去的背影,章卫国想了想从地上挑几个顺手的物件一咬牙也朝着那炮楼走去。“轰!”爆炸声突然在耳畔响起,那气浪让班长结结实实翻了好几个跟头。班长摇了摇脑壳儿拍了拍身上的土,狠狠吐了口唾沫道“狗日的棒子美狗,炮火这么猛。”不远处的章卫国,看到这一幕心中那个揪。若是他跟在班长身边,班长肯定不会遭这个罪。不行,不能再让班长继续冒险,章卫国说做就做。
“啾啾,啾啾。”
伏在炮弹坑中的章卫国用暗号向班长传递着讯息,说自己担心他,跟上来了。听到讯息,班长看着探头探脑的章卫国,气笑道“你小子,不晓得违抗军令是撒子后果?”章卫国闷声不吭,掏出兜里的三角巾自顾自给班长包扎。班长晓得章卫国也是个倔脾气,只得无奈揉了揉章卫国的脑壳儿。
“班长,最后一个炮楼让我来吧。我有独门秘籍,肯定能成。”
“好小子,你是班长我是班长。”班长不出所料拒绝了章卫国的提议,但也未说不让章卫国跟着。在章卫国特有的敏锐下,班长和章卫国终于有惊无险地到了炮楼下方。看着石块垒就的炮楼,班长说“端了这个炮楼,那群狗日的就是没牙的老虎。小子,你先躲到一边去,省的影响老子发挥。”章卫国像没听见般,一动不动。班长只能无奈道“你这臭小子,晓得你有特殊的本领,但咱都已经到炮楼跟儿了,还能有什么事儿,不用担心老子,老子命,硬着呢。”章卫国还是一动不动。
班长见拗不过章卫国只能作罢,娴熟地将炸药包固定好,引燃,一气呵成,然后眼疾手快地将还没反应过来的章卫国推到旁边的深坑中。
“轰!”最后一个炮楼终于端掉,总冲锋的号角在远处响起。班长揉了揉章卫国的脑壳儿“小家伙,咱们班的任务完成了,接下来就是跟着大部队将那群狗日的打的屁滚尿流。”章卫国听后愣了愣答道“啊。哦。”看到章卫国愣愣的模样,班长大笑道“真是个傻小子。”话音未落,一枚炮弹就那么突兀在章卫国身后炸响,章卫国只感昏天黑地,待他再醒来时,已经是在后方了。
无数次午夜梦回,章卫国都会从梦中惊醒。满身鲜血的班长,茫然无措的自己。章卫国在想,如果那晚自己听了班长的话,没有自作聪明,那么班长一定会活得好好的。
这是一个老人的故事,一个平平无奇将所有遗憾都埋藏于心的老人的故事。老人不论冬夏还是刮风下雨,都会在外边背着手晃晃悠悠,有人说老人很有闲情逸致,只有老人知道,他只想替班长多看看这祖国的大好河山。
遗憾,从不诉诸口端,藏于心中,方知其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