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带走了二月留下的寒气,进入了四月,一股暖流从地底下往上钻了出来,就像死寂了多年的泉眼一样;宿舍下边山坡上的花不知不觉开放了,可能也是感受到这一股暖流的罢,当阳光如此明媚的时候,花确是该炫耀她的身姿了,而这略带海腥味的花香,让我想到了家里的洋芋,清明前后,种洋芋否?
我看到过中秋左右,洋芋熟了的时候是没有声音的,因为种洋芋的时候,我们早已将埋怨声,吆牛声,耕地声,统统地埋在了犁把化开的土壤中,伴随着农家粪,尿素等,成为了洋芋成长中的有机养料,最终成为金黄饱满的粮食疙瘩,隐藏在泥土之中,等锄头来唤醒它们,
“洋芋”是什么呢,可能没有在宁南农村生活过的人,无法体会洋芋对我们的特殊意义,这里人们的一日三餐都几乎与洋芋息息相关,它已经超越了主食的身份,成为了艰难岁月的一种图腾,至今,一些人仍然被戏称为“洋芋疙瘩”;那么种洋芋在我们家也成为了当仁不让的大事。
清明前后,爸爸便张罗着种洋芋的活什,虽不是晨钟暮鼓,但也称得上早出晚归了;早上七点多,爸爸便拽着家里的那头黑毛驴,和邻居家商量好,让他们家的骡子和我们家的毛驴组成一队,共同种洋芋,我和三个姐姐,也成为了种洋芋的“苦力”;我们每人手里提溜着一个柳条或桃树条编成的圆笼,圆笼里放着用灰土(爸爸说是为了保墒)拌好的洋芋籽,邻居拉着驴和骡子走在前面,我们家的驴和邻居家的骡子配合的很默契,就像多年的战友一样,虽然我家骡子的腿稍短一些,看上去也不如邻居家的骡子那样结实,可它们仍然保持着几乎一致的步伐,在田野里一步一个脚印地走着,就像威严的士兵一般,在初阳的广场上走着正步;爸爸一手拿着鞭子,一只手扶着犁,光滑锋利的犁将地表划开,有些泛黄的土壤随着犁卷了出来,看上去笼罩着一层湿气,就像十一月草上的落霜一样,泛着些许的光,前面行走的犁在地上留下了一道二十厘米左右深的口子,我们姐弟四个分站在口子两边,将笼中的洋芋放在口子里;放洋芋的过程并不是想象中的那般轻松,首先必须使洋芋上的发芽口朝着天空,这样才能保证它在发芽的时候不遇到更大的阻力,其次洋芋籽与洋芋籽之间必须保持均匀的距离,以使其吸收差不多的养分,而我们四个在放的过程中也难免会发生一些口角:“让你的洋芋离我的远些,都快挨到一起了,你把洋芋“头”栽到地下去了......”拉长视线,一个大人拉着一头骡子和一头驴在前面走过,以为饱经风霜的男人扶着犁紧跟着走过,而四个稚气未脱的孩子则在争吵喧闹中走过,大地传播他们的声音,天空俯瞰他们的背影,这种最原始的耕种方式,谱写着质朴无华的画卷,
到了中午休息的时候,我从各个地头间搜罗到一堆干草,将它们铺在不远处的小树下,那时的我个头尚小,恰好保证自己全身处在小树的阴影下,不被炙热的阳光炙烤到,我惬意地卧睡在那里,任微风婆挲,拂过我的脸,静听昆虫的声音,醉在这泥土的芳香里;驴和骡子在地边安静地站着,我家的驴在那里本分的享受着路边的野草,而邻居家的骡子能识别出野草和田苗,它诡计多端,偷看到我父亲没注意时,便狠狠地咬一口田里的麦苗,之后又谨慎地站在那里,反复多次,父亲便识破了它的诡计,先是按兵不动,当骡子伸出大舌头准备偷吃时,才大喝一声,骡子立马惊恐地卷住舌头,等待下一次的时机,而我也被这一声惊和吓醒了过来,望了望父亲,只好在心里咒骂着骡子。
上了初中以后,再也没有从事过这样的劳动,我家种洋芋的地上现在也插满了青黄不接的松树苗,家里的毛驴很久之前被同村的一户人家买去了,我为此难过了很久,邻居家贪嘴的骡子也不知身在何方。田边的那棵小树衍生出了一个小小的林带,却从未再见有人躺在那里午睡,我更是未体会过如此的失落。
真挚的思念埋藏在最深的地方,希望在某一个中午的睡梦中,我再提起圆笼,种一回洋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