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的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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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在某一刻,第一章永远不会变为最后一章。

“老子他妈弄死你!野种!”她在厨房吼得震天动地,随后传来锅碗瓢盆的撞击声,还有玻璃花四射的声音——“乒乓乓乓”。

对于这种情况,我早已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了。她就像一个疯子,吃药都治不好的那种,“发病”的时候,她就开始摔东西骂人,骂谁?当然是我。

而面对这种状况,我从此都不作答应和劝告,只是跑回房间,打开雨果的《悲惨世界》,然后翻到第一章。可是我并不感激她没有对我拳手相加,因为她就是个十足的疯子。

待到她平息她的怒火,走出厨房时,我的任务就来了。我又把书翻到最后一章,然后走到杂物间去找扫把和簸箕。拿扫把和簸箕的动作可以说是娴熟了——我拿着扫把和簸箕走进了“战争现场”。

意料之中地,又是一片狼藉:几个碗被摔得稀烂,散射在各个角落;还有几个不锈钢面盆已经变了形;昨天买的那袋米还剩半袋,那些米融进了玻璃渣里;水龙头一处破了口,不停地淌着水……

我没有抱怨什么,眉头都不愿一皱,这样的战场——我打扫了不下百遍,早已习惯了。或许听起来很夸张,但这就是事实。

我先从抽屉里拿出胶带把破口的水龙头粘住,又把那些大玻璃碎片和变形的面盆扔进已经弯折的垃圾桶,最后再把那些残渣扫进簸箕,又发出乒乒乓乓的声响,真的很烦人。

“你收拾有个鬼用!下次我还摔!”她的声音在这个空间蔓延,直到扔进了我的耳朵,然后一字一句地在我脑中清晰。我没有理会她,也从来没有理会过她,她也从来不会因为我不理她而冲进厨房拿起东西又乱摔一顿。

在乒乒乓乓的垃圾撞击声和她时不时的吼叫声中,我几乎快要把厨房收拾干净了。

但我在洗碗台的一角看见了几滴血,在这破旧的厨房中,这几滴血并不起眼,和灶台边的油污混为一体后,像是酱油。

我把最后的残余收拾完毕后,走到她的房间门口,问:“受伤了?”

“要你管?”她头也不抬,只是低头看着地板。她的头发乱糟糟的,像是一个发完疯的精神病。

我的目光努力找寻她身上可能受伤的部位,果然在她的手指上找到了一条不长不短的口子,我叹一口气,说道:“我还不想管你,可等到我十八岁以后,在法律上来说,我有那个义务赡养你,也就是管你。”

“呵,法律?少拿你课本里的东西来压老子!”

她的不屑和冰冷溢于言表,她的伤口还淌着血。

“我没有压你,我是在陈述客观事实,你不要主观臆断。”我从口袋里摸出两个创口贴,递给她。

我的口袋里总是有创口贴,有的是给她的,也有的是给我自己的。

但她没有接,冰冷地说道:“别那么文绉绉的,学那么多东西装得个人模狗样,没见你有多省心。”

这时,她抬头看了一眼创口贴,又看了我一眼,然后又看向地板,她貌似在确认我没有哭。

“你自己好自为之。”我把创口贴放在她的床边,走回房间,关上房门。

“这是你学的!学会这样和你妈说话!你真该和你爸滚!还有那个疯女人!”

她气急败坏的声音不一会儿就穿透我的房门,落在了桌上那本书的最后一章上。苦难仿佛又在上面生根发芽,于是我又把书翻到第一章上,小声说:“你没资格提我爸,疯子。”

在我八岁那年,他们在法院用和平的方式分开了,爸爸自那以后只在我生日的时候单独带我出去玩。

原本他们的感情是很好的,后来她因为工作不顺,脾气变得喜怒无常。我爸受不了她,于是拉来一个女人骗她说他出轨了,提出离婚。我还记得那天她又摔破几个碗,指着爸爸和那个女人的鼻子骂:“该死的!我早说你有问题!终于原形毕露了!你和这个贱女人给我滚!”

接下来,爸爸带着那个女人和她一起去了法院打了官司,我被判给了她。

他们分开那天,我偷偷问爸爸是不是真的出轨了。我爸一脸轻松,那个表情是我很久没有见过的,他摸了摸我的头,说道:“当然没有,那是我找来的演员。我单纯就是受不了那个疯子了。”

我点点头,默默记下她是“疯子”。从那以后,我再没唤她一声妈妈。

我看着这本书的第一章出了神……我有个习惯,当她发疯时,我会把这本书翻到第一章,寓意苦难开始;我收拾完残局后,我会把书翻到最后一章,寓意苦难结束。可惜,苦难并没有结束。

苦难,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我不知道。或许应该要等到她的死去,我的解脱才会到来。为什么她是我妈妈呢?关于这个问题,我从来没有得到过合理的答案。

我恨她,非常恨。

还有三个月,我就满十八了。那个时候,我就离开这个家,永远。

今天下午,是我每周最期待的一天——因为这天,我要去学校。虽然我不住校,但是能有时间不看到她就不看到她。

但同时,我也不想去学校。因为总是有些女生找我的麻烦,还有个吊儿郎当的男生。

但是比起离开她,这些又算得个什么?所以,我很快收拾完东西,就赶紧去学校了。

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染红了白云,风在天上飞,吹起了公园里的孩子手里的风筝,还拐跑了路边的蒲公英。这样惬意的画面就是美好,可是从来与我无关。

我踩着阳光的影子,像是乘了飞机,很快就到学校了。

来到班上后,我看到我的座位上全是垃圾:半开的薯片、一瓶可乐静静地躺在桌上安静地吐着气泡、还有啃了一半的面包……

对于这样的情况,我更是习以为常,我不用想就知道是那几个女生做的。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走到座位旁边,拿着垃圾桶,准备收拾。

但我还是看到了那几个女生投来不屑的眼光。

于是,我又把随时带着的《悲惨世界》放在桌洞里,翻到熟悉的第一章——苦难开始了。

“哟?又是这本破书?被扔进垃圾桶那么多次,不会有味儿吧?”

带头的女生轻蔑地笑着,于是吸引了全班的注意力。

“哈哈哈!”

“她不怕有味儿!她自己就是恶臭之源!”

“担心那本破书干什么?!说不定是人家捡破烂捡来的!”

“哈哈哈!还是你会说!”

……

这些舆论声几乎快要把我淹没。

“你可不能哭出来,丢脸!”我每次都在心里给自己这样打气。

我没有开口说话,说了也无济于事,班上的同学都是鲁迅先生笔下的冷漠人。

而且,那些人还相信那些女生的话。

很久之前,那些女生的男神给我表白,但是我拒绝了,从那以后,她们再没有给我好脸色看。还有那个吊儿郎当男生,他找我耍朋友,我没有理会他。然后,他就加入了她们的队伍。

最后,他们不停地在班上散播谣言,直到,我没有什么朋友。但他们还是没有打算放过我。

在我麻木地收拾我的桌子时,那个男生跑来一脚踹翻了我的书桌:“装那么清高!贱的!”

我看到那本《悲惨世界》被踹了出来,可乐倒在了上面,我的第一章。

“可别说,你不会是和别人做过吧!哈哈哈!难怪!”

“哈哈哈哈!”

又是一片哄堂大笑,弄得我有些惶恐不安。

我没想到他们把谎言编织成了这样,我的眼泪不自觉地落了下来。然后,我迅速捡起已经湿了的《悲惨世界》跑出了教室。

“被说中了吧!不好意思咯!”

他们的声音还不停地追着我。

我的脑袋“嗡嗡”的,不知道该去哪里,只是跑到了教学楼的天台。

“他们已经开始造黄谣了,是吗?你先不要哭,想想,该怎么办?”

我躲在天台的一个角落里,泪水随着难过喷涌而出。我不断地告诉自己,不要哭,要想办法。可是,除了接受,根本没办法。

“没有人相信你!”

我的心里不停浮现绝望的语言。

我抱着这本书,任由可乐沾湿我的衣服,任由垃圾的臭味儿钻进我的身体。

此时的天空快要黑了。太阳已看不见了,只是还有一抹夕阳在天上孤独地挂着;公园里没有孩子的笑声,风筝也被收了回去;但是还有风,“呼呼”地刮着……

黑夜终于吞没了我的身影,稀释了刚才的难过,风吹干了可乐,但是那股垃圾味儿还在蔓延。

“回去吧!迟到了!”

“你不是已经习以为常了吗?!”

“不回去好好念书,你怎么考大学,然后离开这个鬼地方?!”

“四个月后就离开了!”

“你不要哭才是。”

……

我不断地给自己加油打气,终于站起来打算回去。

我把书又翻到最后一章看了一眼又合上,确认苦难已经结束,才晃晃悠悠跑回教室。

“报告!”

此时,课已经上了一半。我看向我的座位,桌子被抬了起来,但是垃圾还是放在我的座位上的。过了这么久,老师应该也没问班里的同学我去哪里了吧。

“愣着干什么?不是我说你,怎么和你妈妈一样是个怪脾气?成绩好有什么用?还要会人情世故!这个课堂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还有,每天不要把桌子整得脏兮兮的,课桌虽是你自己的,但它还属于公共部分,你弄成这样,像什么样子!进来吧!”

“哈哈哈!”

班上的笑声附和着老师的训斥扎进了我的心里。果然,老师并没有询问我去哪里了,我在他心目中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透明人罢了。

老师也讨厌我,因为每次她来开家长会总会有各种不满,甚至和老师多次抬杠。加上我平时沉默寡言,并且被他们多次打小报告,导致老师对我也没什么好感。

“老师,她身上有味儿!好臭的垃圾!”

这一语双关,用得好。

“太不像话了!你给我站着上课!”

我没有应声,只是悻悻地回到座位,把垃圾放到垃圾袋里后,又把《悲惨世界》翻到最后一章,最后才把课本拿出来,举着听课。

我只看见我的泪水不断地在课本上晕开,泪水不断模糊了那些我已经熟知的知识点,留着了一个又一个泪坑。

“别哭,苦难过去了。”

“就你把那本破书当个宝!”边上的同学小声地讥讽。

这本书,是爸爸送我的,就在他们离婚的那天。

爸爸告诉我说:“生活就是一摊烂泥,苦难还总是和稀泥,让这摊烂泥更加一发不可收拾。当你觉得苦难来临时,就把这本书翻到第一章,苦难结束时,你就翻到最后一章。”

我很宝贵这本书,可是今天它却“破了相”。

苦难还没有结束,于是我又把书翻到第一章。

我就这样一直站在这里,认真听课。老师在讲台上唾沫横飞地论述着无聊的数学大题,同学们困得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

“你要考出去的!离开这个鬼地方!永远!”

不知什么时候我脸上的泪水已经干了,那本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翻到了最后一章。

晚自习下课,大家准备回寝室或者回家的时候,他们几个又出现我的视线范围内。

“哟!还知道回来呢?!平时不是很爱装犊子吗?”

“一股子垃圾味儿!”

“你永远也别回来了!真是看见你就作呕!”这是那个男生的声音,吼得震耳欲聋。

“你要不要猜猜,刚刚老师有没有问你去哪里了?”

他们说他们的,我收拾我的,我没有回答他们。很快,我将《悲惨世界》放入书包,准备离开。

其实,他们说的话,我虽然已经司空见惯,但是听多了还是会难过。

“喂!给你说话呢!”

突然,其中一个女生走上前来扳过我的身体,给了我一耳光。

这一耳光,估计她自己都很震惊,因为她的脸上有些许错愕。

这一耳光打得巨响,那股力量顺着我的脸颊涌进了我的脑袋,脑袋里像是钻进了无数只蜜蜂,不停地“嗡嗡”作响。

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摔在地上坐着了。

鼻血顺着我的下巴滴落在我的衣服和裤子上,还有地板上。

“还不快走!教室里可是有监控的!”

“妈的!这么不经打!贱人!”

“真该死!”

“别说了!快走!”

……

密切的脚步声在我的耳边环绕,然后冲出了教室。就像是肇事逃逸,风快,无影无踪。

他们走后,我的世界清静了。血还在不停地流着,“要是能流干就好了,怎么不打狠点?”

“嗐!都会过去的!别哭!”

我缓了缓,才感觉脸上火辣火辣地疼,我用手轻轻地摸了摸脸,已经有些肿胀……或许是打得不够用力,还没有肿成包子。

没有人帮我,我只能自己收拾生活的残局,然后背着书包回家。这次,创口贴可没有用了。

回到家后,我看到她在沙发上坐着,酗酒。

“真他妈烦!怎么卖不出去!”

她一年前辞掉了在公司稳定的工作,自己做起了带货生意。而她这个火爆脾气能有顾客受得了就怪了,能有人买她的东西就怪了!

“你干什么去了?!掉垃圾坑里了吗?还是带了一袋垃圾回来?”

大概是我身上的味儿太大,满屋子的酒味儿都没有掩盖住。

我没管她,把书包放到房间后,就去厕所处理血迹了。

“哗哗哗!”水流得很快,就像我大起大落的心情,很快就会转变。

直到我的脸上重新浮现正常的表情时,我才走出厕所。

“妈的!爱买不买!老子不缺你这个客户!”她又吼得“撕心裂肺”。

“但凡你温柔点,都不至于。”我实在看不惯她的行事作风,对着她说。

“你说得轻巧,拿根灯草!有本事你来噻!”她头都不抬,只是对着她的电脑不停地敲字,不用说,她肯定在与某个客户对骂。骂完,她又喝了一口酒,就像在壮胆一样。

“爱听不听,活该卖不出去!”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都震惊了,我从来没有这么和别人说过话,更别说,是她了。

“小兔崽子!你就知道说风凉话!你怎么不来!”这时候她抬起头,气愤地看着我。也许是看见我脸上还有一个巴掌印有些惊讶,也许是实在没想好继续怎么反驳我,她的语气突然软下来了。

“打架了?”她问。

她的脸也红红的,不知道到底是闭气骂人骂多了还是喝酒喝多了造成的。我看了看茶几上还剩半瓶的二锅头,一时之间不敢妄下定论。

“没有。”

我不想理会她,走进房间,准备收拾去洗澡。

“看你那熊样,妈的,绝对是输了!”随后,客厅里全是她的笑声。

“我说了,我没有。”

我刚好走出房间,答道。

“还没有?脸上的巴掌印哪来的?”她的表情少了些许愤怒,多一些喜悦,这是少有的。

“摔的!”

我有些恼羞成怒,她除了落井下石,还会干什么!

“摔的?!你要笑死谁?谁家的地是巴掌形状?你还就只摔了脸?”

我没管她,径直走向了厕所,打开淋浴,冲刷这些年受的委屈。

“你干脆喝死算了!”我在心里骂道。

热水浇在我的脸上,火辣火辣地疼,仿佛刚刚的那些画面还历历在目——那些丑恶的嘴脸,那些冰冷的谩骂,以及那些无情的嗤笑。

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雾气模糊了我的脸庞,也模糊了我坚持的意义。

“我是不是该死?”

“这些是不是都是我该的?”

“我应该去死。”

“应该早点,早点死,才对。”

“不对,我应该活着才对,该死的是他们。”

直到厕所里的雾气都散了,我才走出厕所。走出厕所时,我还特地闻了闻身上是否还有垃圾味儿——是栀子花味儿。

“喂,是不是真的打架了?”她又问。

“说了,没有。”

“需不需要我帮你?”

我一听她这话,不免有些惊讶,她还会帮我?我看着她眼睛,里面出现了少有的柔情。

“你还会帮我?你还是帮你自己做好生意吧!”

我回了房间。

“不识好人心!白眼狼!”

她骂人的话也跟着我进了房间,在房间里久久挥之不去。

“你才白眼狼。”我嘀咕着,走到书桌前,又把《悲惨世界》翻到最后一章。

这时候,我看到书桌上有两个冰袋,应该是她放的。

我没有感动,因为我恨她。她帮我也仅仅只是因为我那天给了她创口贴,还有平时都是我帮她收拾那些“战场”。

“滴滴!”手机突然响了,居然是爸爸。

我看见手机页面上浮现“爸爸”两个字时,心里很开心,他很少给我打电话的,这都是因为她这个疯子。

“喂?爸。”

“最近过得怎么样?你妈没发疯吧?”

“她才不是我妈。”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再怎么样,她也是你妈妈呀!”

“只是相对法律上的。”

“血缘也是。”

“爸,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并不想听到关于任何关于她的事,哪怕是提起她。

“没什么,这不是还有三个月你就生日了吗?我来问问你有没有想要的。”

“这不是还早么?”

“哈哈哈,那你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要紧、自己不能解决的事?”

“没有。”我说这话,没什么底气。

“那便好,今天早点睡。”

幸好,他没听出来。

“好的,你也是。”

挂断电话后,我拿着冰袋敷在那个巴掌印上。

“都是她觉得亏欠才给我冰袋的……”

我的心里泛起一阵难过。这都是什么事啊?明天还得去面对那些同学和烦人的老师,然而,明天一早最先见到的是她。她就是打开厄运的那把钥匙。

“妈的!这么多事,你买什么东西!”

她的脾气果然撑不了三秒,很快又开始破口大骂。

“她这样的人,该!活该卖不出去!”

我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可能是很多事情积压到了一块,让我喘不过气,平日,我根本不会多听她的声音。

我又看着那本书出了神,心里不禁感叹雨果的伟大,能够将如此这般的苦难记录下来。

或许,我也应该像雨果一样,成为一个作家,一个揭露社会现实的现实主义作家。在这个和平的年代,社会的冷漠是没有硝烟的战争,众人的谩骂是枪林弹雨,以及那寡淡的亲情是慢性的毒药!

我要将这一切都记录下来,直到时机成熟,揭发于世。到那个时候,苦难才真的结束,这本书才能永远停在最后一章!

我怀揣着美好的梦想,跑回床上,睡了。

我不知道我睡了多久,只希望自己永远也不要醒来迎接第二天。但我还是醒了,醒在黎明里,醒在新的苦难里。

天边已经有了些太阳的颜色,过不久,整片天空都会是太阳的颜色。

我快要出门的时候,她突然从房间里出来,说道:“那个,今天请个假,不去学校。”

“哼,你说不去就不去?”我没管她这句无脑的话,还是接着往门外走。

“我已经给你请好假了。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你那个破班主任的喜悦,你还去什么?!”

“谁让你给我请的!你可真多事!你的货卖完了吗?带货去吧!”我十分不爽,把书包“砰”地摔在沙发上。

“妈的!有你这么说话的?!我可是你妈!”

我看了看她,她的表情十分不悦,眉头皱巴巴地皱在了一起。

“我妈早死了!”

我这么说,完全是为了激怒她。

“你这小兔崽子说什么呢!你还花的是老子的钱!是老子给你交的学费!”

果然,成功了。

“那是我爸交的!你的钱都拿去买你那破二锅头了!”

“妈的!老子不和你扯……反正今天给你请假了!”

“我可以在家里学!”

我没有和她吵过架,本以为不会有这样的机会,因为还有三个月我就成年了,还有四个月我就高考了。也就意味着,我很快就会离开这里,离开那些同学和老师,重要的是——会永远离开这个疯子!

“今天带你出去办点事。”

“我要学习。”

“学什么学?!学了还是嫁了个死鬼!”

我突然想起,她是研究生毕业。

“你到底想干什么?”

“马上你就知道了。”

我没办法,只好坐在沙发上等她。

她也很识趣,很快就收拾完了。

她走出她房门的那一刻,我整个人都傻了:她涂口红了。

她本来就长得艳丽,涂了口红显得风情万种。

好些年没见过她涂口红了。

“你要带我去见你相亲对象啊?”我不由得打趣她。

“你以为我是你爸啊?”她没看我,只是在理她的碎花裙子。

“你没资格提他。”

听到她这话,我心里开始有些愤怒,她还真以为我爸出轨了啊?还不是因为受不了她!

“是是是!我是没资格提你爸!两个没良心的狗东西!”

“到底去哪儿?”

“先去商场。”

“妈的!你给我请假,就是为了陪你去逛街啊?有病!”

“诶,兔崽子!你怎么说话呢?听不懂人话,是吗?先去商场!”

“去商场干什么?”

“给你买衣服。”

“哟,舍得把酒钱拿来给兔崽子买衣服啊?!不敢当!这钱我用着亏心!”

“妈的!”

我和她就这样互相嫌弃,推推搡搡来到了商场。

“看上哪件,老娘给你买哪件!”

“有那个闲钱?!”

“妈的!你屁话可真她妈多!”

我不多说什么,开始挑选衣服。

我很久没有买过裙子了,所以一眼就看见了一件白色碎花裙子,和她穿的这件很像。

“喜欢啊?”

“嗯。”

“求我,就给你买。”

“你可拉倒吧!”

“小妹儿!这件怎么卖!”

她没有回答我,转头呼喊着柜台服务员。

“这件三百二。”很快,柜台服务员走了过来。

“便宜点塞!”

“顶多少二十。”

我看着她们讨价还价的场景,心里居然泛起一阵温馨:要是他们没离婚,或许我会很爱她。

“两百四!顶多两百四!”

“好好好,卖给你卖给你!”

不知道她们争论了多久,只听到这件碎花裙子两百四拿下了。

“妹妹,你妈妈是会砍价的!”这个柜台姐姐在边结账边感叹。

“她不是我妈。”

我边说边往门口走。

“对对对,我不是她妈!什么眼光你!我是她奶奶!”

很快,她追了上来。

“我是你奶奶!”她刚追上来,我就回怼。

“哟!你还会骂人,不尊重长辈啊?平时不是装得个人模狗样的嘛!”

“你管!”

“兔崽子!看吧,我多会砍价!学着点!”

“谁学你啊?!学你喝酒摔东西骂人吗?!”

“兔崽子!翅膀硬了!”

“接下来去哪儿?”

“去一个老地方。”

“老地方?”

“可以买到磁带的地方。”

“你要买?”

“看看。”

“嗯对,你也没那个钱。”

“妈的!不会说话就闭嘴!”

我和她坐公交车,到了城郊。

城郊这边空气新鲜,还很安静。

“能死在这里,真好!”她猛吸了一口空气,感叹道。

“咦!说些什么话!”我向她投去嫌弃的眼光。

“不说这个了,我带你去看磁带。”

“那叫听磁带,亏你还是研究生!”

“妈的!我知道!”

我们走到一家装修有些破旧的古玩店,进去了。

老板是一个和蔼的老爷爷,他正戴着眼镜修理一个破旧的收音机。

“二位,买点什么?”

“磁带。”她说。她的语气很温和,还有些惆怅。

“给。”

老爷爷从旁边老旧的柜子里掏出一个崭新的磁带递给她。

“多少钱?”

“两百。”

她接过磁带,从包里拿钱。

我扯了扯她的衣角,示意她太贵了,一个被时代淘汰的玩意儿不该拥有这样的价值。

她没理我,还是付了钱。

走出那家店,我问她:“你不是挺会砍价吗?这次哑巴啦?”

“这不能讲价。”

“为什么?”

“嗐!你可能不知道,这是我和你爸第一次遇到的地方,当时我摔坏了他的磁带。”

“怎么,你是来回忆从前的?你要是脾气没那么暴躁,我爸也不会和你离婚。”

她这次没有暴跳如雷,但还是骂了一句:“小兔崽子!你懂什么?”

“我是不懂,我不懂你今天为什么把我弄到这里来。”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卖关子。”

“回去了,免得你说我耽误你学习的时间。”

于是我们又坐上了回去公交车。

“考大学要考到哪里?”

“没想好,有点想去海南。”

“离家太远了!”

“还不是为了逃离这里,离开你。”我毫不避讳地说出了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哦。”她的表情有些黯然失色。

“我还是会管你的。”

“像法律上那种。”

我没有回答她,只是看向了窗外。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和她之间的关系变成了这样,但我能肯定很大部分原因是她造成的,要不是她时常发怒,我爸也不会和她离婚,我的性格也不会这么孤僻。

到家后,她说:“这个磁带送给你。”

“你不是买来作为纪念的吗?给我干什么?再者,我有手机,手机上可以听。”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把磁带塞在我的手里。她的手碰到了我的手,我能感受到她的温度,自从他们离婚,我和她再没有肢体接触。

她回房间了,我看了看手中的磁带,很新。

第二天,我到学校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我的书桌上什么都没有。

“这不应该啊!”我看着干净的桌面,有些不熟悉。

“我们向你道歉!”

突然,他们走到我的面前。

“嗯?”我非常诧异,他们的态度怎么三百六十度大转变。

“要毕业了,我们为之前的行为道歉!还希望你的家长不要报警。”

我一听这话,懵了。难道是她?她给班主任打电话说了?不可能,班主任那么讨厌她,怎么可能愿意接她的电话。况且,她还无情地嘲笑我……那就是,爸爸!他问我有没有遇到什么事来着。是他,一定是他!

我心里不禁升起一股暖流,回答道:“但愿你们能改。”

于是我坐下了,等到他们离开,又把《悲惨世界》翻到最后一章。

难道,我的苦难终于要结束了吗?这都是爸爸的功劳!

这样的日子过得很快,一个月就过去了。

我和她自从那次出去以后,几乎没怎么说话了,就像以前一样。她有时候还是会摔东西发脾气,嘴边常常都是“妈的”。

我打开衣柜,看了看她给我买的碎花裙子,我准备生日那天穿上去见爸爸。

“乒乒乓乓!”正当我看着碎花裙子生出无限向往的时候,我听到厨房又传来熟悉的声音。

“嗐!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我在心里狠狠地骂道。

我习惯性地走到书桌前,把《悲惨世界》翻到第一章。

待到外头没什么声响的时候,我把书翻到第一章,出去开始“执行任务”了。

我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回房间了,门是关上的。

我走去厨房,还是和以往一样:乱七八糟。

“没关系,没关系,还有两个月就成年了,三个月后你就可以报考大学了!”

“噼啪噼啪!”

垃圾的碰撞声淹没了我的思绪,只剩对这样的生活的无奈。

收拾这样的残局次数多了,我的速度也就越来越快了。不一会儿,这个饱经沧桑的厨房很快就“荣获新生”了。

我准备去把垃圾倒了,不然可会发臭。

下楼倒垃圾的时候,我竟然看见了爸爸。

我很欣喜,本想走向前去给他打个招呼。可是我看见在他的一旁有个小女孩,还有个和她差不多年龄的女人。他们笑得很开心,像是一家三口。

“爸爸,我们来这里干嘛呀?”

好吧,他们果然是一家人。那个女孩看起来八九岁,和爸爸与她离婚时我的年龄差不多。

“你爸爸有点想吃这边的小吃啦!所以带我们来。”比起她,那个女人的声音很温柔,像是个贤妻良母。

“女儿,等会儿就回家啦!”

我就站在垃圾桶旁边,直愣愣地看着他们:仿佛看见了我们的一家三口。

可能是因为我站在这里太久了,他们都看向了我。

“你,你怎么在这儿?”他突然开口,虽然灯光昏黄,但我还是看清楚了他脸上的惊讶与不悦。

“爸爸,你没告诉我……你组建了新的家庭。”

“大人的事情,你少管!”他的语气很凶,比她的还要凶,他没有这样和我说过话。

“爸爸,这个姐姐是谁呀?”那个小女孩摇摇他的手,抬头问道。

“你该和我说一声的。”我说。

“哎呀,你别太在意,你爸爸不说也是有苦衷的。”

那个女人突然走上前来,走到我的旁边才停下。

我终于看清了她的脸,那张脸,那张脸就是她口中的疯女人的模样。那个我以为是爸爸找来的演员,和她长得一模一样。如果这个女人没有什么孪生姐妹或是整容,那她就是那个“演员”……

“是你?”

“嗯?你见过我吗?”

“你不是爸爸找来的演员吗?你们不是合作关系吗?怎么会这样呢?”

“我……”那个女人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了爸爸。

爸爸顿了一会儿,说道:“当年,我确实出轨了。但你要相信我,那都是因为那个疯子逼的!而且,我现在的生活很快乐。”

“你当然快乐,所以你骗了我将近十年!所以,你让我恨了她十年!所以,你明明可以多来陪陪我,可是你把时间都给了你的新女儿!所以,每年你来陪我过生日的那一天,都是你用力抠出来的!”我说着说着,就哭了。

“还有,既然你那么爱你新的家庭……又何必给我交学费,又何必去告诫那些欺负我的人!你的爱可真无私啊!还可以插足两个家庭?!”我最后几乎是用嘶吼的声音说话。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他是我最敬爱的爸爸啊!是我这么多年一直当作光的人啊!他一直都是那么的高大伟岸!可是,为什么这一切都是骗我的?!他还伤害了她,而我也伤害了她……

“什么?你还给她交了学费?!我不是说了那个疯子和你没关系了吗?她的学费应该由那个疯子来交!”那个女人突然恶狠狠地跑回去,顺势掐了他一下。

“我没有我没有!我没交!”一直在我心目中高大伟岸的爸爸竟然开始低声下气地解释。

“哼!居然连学费都不是你交的,你把她害苦了!”

学费都不是他交的,那为我撑腰的人肯定也不是他。这些年,她该有多委屈啊!她一直伪装成一个脾气不好的人还有多累啊!而我还一次又一次地伤害她。

原来,爱我的一直都是她。

“爸爸,这个姐姐好凶啊!我不要在这里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回去吧!兔崽子!”他在我的背后狂吼,很瘆人。他真的是爸爸吗?

我擦干泪水,头也不回地走掉。

“你不配。”我骂着,在无人的楼道里哭泣。

我快到家门口的时候,我看到她在门口站着。

“他来了,是吧?你,哭了?兔崽子?”她的声音有些戏谑。

“没哭,我没哭!你看错了!”

我不想让她看见我这个样子,绕过她,走进了屋子。

“哟!不该啊!你见到你亲爱的爸爸不应该开心吗?我在楼上看见你们好像不怎么亲密啊?”

“不关你事。”

我用湿润的面巾不断地擦去我脸上的泪水,和那份对她的愧疚。

“还是说,他欺负你了?要不要我帮你?”她的声音不再戏谑,而是透露着一种关切。

“妈。”

“啥?你叫我什么?我没听错吧?”她又笑了。

这让我很难相信,眼前这个没心没肺的人居然承受了那么大的委屈。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

我盯着她的眼睛,大概是想看看她会不会说谎吧,我对爸爸还残存着一丝幻想。

“真相?我早说过了,你自己不信。”她的表情变得有些淡然,看样子,就是我误会了她将近十年。

“哦。”

也是,我一直信任的都是那个我引以为傲的父亲。

“他今天给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

“没什么是什么?”

“妈。”

“诶,你这么一改口,我还真不习惯,说吧。”

“你怪我吗?”

“怪?我要是怪你,早就把你丢出去了!平时这么大逆不道。”

“还不是,你自己火气大。”

“我火气不大点,我还有什么机会和你说点话?”

“哦。”她的表情依旧很淡然,而我的心里却被愧疚感充斥完了。

“学校里的事,是你处理的?”我突然想起来,问道。

“你觉得呢?”她很自然地倒了一杯水,放在茶几上,“解决问题就像倒水一样简单,只要你有倒水的决心和勇气。”

“哦,谢谢啊。”我小声嘟囔着一声“谢谢”。

“你早点睡。”她没有回应我的感谢,她说完,就回房间去了。

我看着空荡荡的客厅,陷入了沉思。

我突然想起书桌上那本《悲惨世界》还停留在第一章,于是我走进房门,把这本有些破旧一直以来当做宝贝的书扔进了垃圾桶:“没有苦难了。”

我和她虽然是解开了误会,但我们还是很少说话。我已经尽力保持我最大的热情来面对她,可是她好像对我并不感兴趣,我和她就这样恍恍惚惚僵持到了我生日这天。

“兔崽子!呐,送你。”

她递给我一本书,书名是《悲惨世界》。

“你怎么会送这个?”

“我看你那本都破成那样了,都不舍得去买一本。话说,这本书有那么好看吗?”

“是因为,那是爸爸送的。”

我说起爸爸时,我的心里一哽,以前这个时候,都是他陪着我过生日的,但随即而来的是一阵恶心感。

“哦……”很明显地,我看见她眼里有些失落的成分。

“我给你说个事……”

“你说。”

“我得抑郁症了……”她的表情没了平日里的嚣张跋扈,而是一种死亡的安详。

“噢……”顿时,我心里升起一股难过。

“早就得了,在前几年就得了……得吃药……”

“那……你怎么……”

“谁说得抑郁症就得郁郁寡欢?再者,我不多制造点麻烦,还怎么过……”

“还有多久治好?”

“不治了,不想吃药了。”

她回答地很轻松,却让我感到很害怕。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倘若有一天,你看到我连续几天不在家了,那就去卖磁带那里看看我吧。”

“能不能,别走……”“唰”地,我的泪水掉在了地板上,掉在了那本书的封面上,掉在了“悲惨”二字上。

“不了,不想坚持了……我还有些钱,够你读完大学的……”说着,她拿出了一个存折给我。

“谁要你的钱!”我哭着打落了她手中的存折,跑回了房间。

我不受控制地把书翻到了第一章,然后“呜呜”地哭起来。

“你就不能为了我,再坚持一下……”

“生日这天,你给我说这些……”

“你就不能活着吗?”

“况且,我还没补偿你……”

哭着哭着,我好像就睡着了。

这一切对于我来说,都像是一场梦,一场噩梦。我希望这场梦能够早点醒来,能够早点结束。

还有一个月就高考了,考完就可以离开这里了,再也不回来,和当初的想法一样!

我无数次这样鼓励自己,希望自己能够像以前那样恨着她,希望自己对她产生比以前更加强烈的厌恶感。可是这样做,却总是无果。我对她的那份刻在骨子里的爱,并不能磨灭。

说起来真的可笑,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要这儿要那儿。我才是那个十足的疯子,一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我和她果然一直都没有说话,直到第二天是高考的这天。

“明天,你有时间吗?”

“没有。”

“那后天呢?”

“有吧。”

“那你陪我去高考嘛,在考场外等我……穿着红旗袍……”

“噗嗤……”她一听我这话,笑了。

“你笑什么?”

“你学习成绩不是挺好的吗?还信这些啊。”

“主要是,班上同学的家长都会去……”

“那我考虑考虑。”

“一定要来,拜托了。”我几乎是带有一种恳求的语气和她对话。

“看情况。”

“穿旗袍,红的。”

“知道了。”

我心里很开心,洗完澡就去睡了。看样子,她应该不会想不开了。等我高考结束,我就带她去医院治病。

这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

或许是因为我对生活有了更多的期待,我第一天考试的时候,发挥得很不错,很轻松。

“我给你讲,今天考试,我老轻松了!全是我拿手的题!重点大学没跑了!”

“那挺好!明天继续加油!”

“明白……今天我还把你写进作文里了呢!”

“哟!荣幸之至。有出息了,兔崽子……”

“你明天一定要来……红旗袍……”

“哎呀呀……你可真她妈啰嗦!”

……

我满怀着期待她会来,可是她没有来。我穿过拥挤的人群,向门口的家长群里探寻她的身影,她很漂亮,放在人群里应该很扎眼才对。可是我找了很久,都不见她的身影。直到,人群都散去,就剩我一个人站在原地,我也还是没看见她。

我看见嘻嘻哈哈的人群远去,不禁向他们投去了羡慕的目光。

我也想和她这样有说有笑地回家。

我悻悻地回到家,想要质问她为什么没有来。可是,她并不在家。

我给她打电话,手机铃声在她的房间响起。

于是,我就只能坐在沙发上慢慢地等,等她回来。

我也不知道我等了多久,等着等着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都已经晚上八点了。

但是她都还没有回来,这时候我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我煮了一碗抄手,吃完就又坐在沙发上继续等。

她肯定又去给客户送东西去了,她经常很晚回来。

但这次我没想到,她天亮都没有回来。

一股不祥的感觉在我心里升起,“倘若有一天,你看到我连续几天不在家了,那就去卖磁带那里看看我吧。”她的话在我耳边响起。

于是我立马坐车到了卖磁带的地方。

“老伯,老伯……还记得我吗?上次我和我妈来买磁带……你还记得吗?”我几乎是冲进的那家店。

“哦……记得!她这几天都来过呢!去了附近的棺材店,你们家有丧事啊?”

“什么?那……那……棺材店在哪里?”

“呐,就在前面……”

前面果然有家棺材店。

听到这里,我心里顿时升起一股绝望感。

我没有再去寻她,只是回家了。

她不会再回来了,永远。

我回到家以后,一切都是原样,厨房里没有那些垃圾碎片了,茶几上也没有她的酒瓶。

一切都很安详,却让我感到不习惯。

“哦,原来她是再也不会回来了。”我看着她的房间,仔细地回忆着她进门的场景,可是她却再也不会进去。

以后,我就要一个人待在这里了。

后来,我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年,反正过了很多年。我没有去外地上大学,而是去了离家近的大学读书。我总是找闲暇之余溜回家,希望能看到一屋子的狼藉。

可是,我一次也没有看到。

这天,我穿着那天碎花裙子,听着磁带,来到了卖磁带的门口。

这是我第一次来看她,她就是这家店,她说过,她想在这里死去。

“你为什么没来?”我对着这家店,像是在质问她。

可是,她没有回答我。

“小姑娘,又来买磁带吗?”

我仿佛回到了买磁带的那天,她一口一个的“兔崽子”显得格外亲切,我听着磁带,却无不是在期待听到她的骂声。

她,解脱了,我好像也解脱了。好像,我们总要找到一个真正能使自己崩溃的时候,才能真真正正地活一次。

这一刻,第一章终于成为了最后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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