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庄子》,试解绝学无忧
绝学无忧
文/燕赵北羽
“绝学无忧”是《道德经》里颇让人费解之语。所看过的关于此话的注解均为断绝学问,方可无忧。而老子另说:为学日益,为道日损。似乎也未尝有劝解圣人绝学语。当然亦可解为绝学,因为为学者非为道者也。但是至少肯定了为学者的存在,那就应该是“日益”。偶读《庄子》,遇三五小品,思之,似可为绝学之解,列于下,供赏玩:
“故西施病心而颦其里,其里之丑人见之而美之,归亦捧心而颦其里。其里之富人见之,坚闭门而不出;贫人见之,挈妻子而去之走。彼知颦美而不知颦之所以美。”《天运》
“且子独不闻夫寿陵余子之学行于邯郸与?未得国能,又失其故行矣,直匍匐而归耳。”《秋水》
“朱泙漫学屠龙于支离益,单千金之家,三年,技成,而无所用其巧。”《列御寇》
诸如此等学问者,如东施效颦者,为不知颦美在于西子之美;如邯郸学步者,为轻蔑本身之能而羡他人之能也;如学屠龙者,无龙可屠也。非所学也,无所进也!不如绝而不学。
老子曰绝学,自己却学问通天。如其绝学,如何解道?如不解道,又如何有绝学一说。白居易曾作诗《戏老子》:
言者不知知者默,此语吾闻于老君;若道老君是知者,缘何自著五千言?
老子言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言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其义甚广,或有多解为学习之道。即“日益”。
庄子发展老子之道,对学问加以精进分析,提出如下几点,同样引人深思: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已而为知者,殆而已矣。”《养生主》
不要太相信自己可以学会世间所有的知识。知识的存在同样无边无尽。国人读书,或多以“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自勉,果且如此哉?个人静思心中,不求一同。
“故天下每每大乱,罪在于好知。故天下皆知求其所不知,而莫知求其所已知者,皆知非其所不善,而莫知非其所已善者,是以大乱。”《胠箧》
我们每天求学若斯,而学为何者?自不醒也!只因未知区域不明,而复追求之真。少有人退而醒其自身也。庄子在此提出批判:
“夫不自见而见彼、不自得而得彼者,是得人之得、而不自得其得者也,适人之适、而不自适其适者也。夫适人之适、而不自适其适,虽盗跖与伯夷,是同为淫僻也。”《骈拇》
对于学者的人性,庄周之言可谓刁毒至深,于人不留半分丝毫情面:
“世俗之人,皆喜人之同乎己而恶人之异于己也。同于己而欲之,异于己而不欲者,以出乎众为心也。夫以出乎众为心者,曷常出乎众哉?”《在宥》
一言道尽天下学者之密,隐私公开,还有隐私乎?
不过,庄子对于此,也给予了他的看法:“通于一而万事毕,无心得而鬼神服。”把握学问之道,道不左人。有心求之,便存欲,存欲便非无心得。非无心得,自鬼神不服。
不得不再还原老子所处的时代,那是一个战乱频仍的时代。兵祸连连,百姓流离失所。“戎马生于郊”。庄子认为这些都是圣人(此圣人为王侯者,治国者,战争发动者)引起的祸患。
“子独不知至德之世乎?昔者容成氏、大庭氏、伯皇氏、中央氏、栗陆氏、骊畜氏、轩辕氏、赫胥氏、尊卢氏、祝融氏、伏牺氏、神农氏,当是时也,民结绳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乐其俗,安其居,邻国相望,鸡狗之音相闻,民至老死,而不相往来。若此之时,则至治已。今遂至使民延颈举踵曰:「某所有贤者」,赢粮而趣之,则内弃其亲而外去其主之事,足迹接乎诸侯之境,车轨结乎千里之外。则是上好知之过也。上诚好知而无道,则天下大乱矣。”《胠箧》
治世不再,乱世已来。乱世难退于治世,故有南华真人之叹矣!
以上综合论之,曰“绝学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