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明,一帘墨色,跌跌撞撞怯怯摸索。
我的生活向来无忧无虑,在教室旁有个窝,成天成天地晒太阳,这边采光好,我甚至不用挪身子,就能暖暖和和懒一天。
趴在地上的时候,我的眼睛总是睁着的。看男生女生一群群从我身边走,他们心里焦虑的样子,心思细腻的我从脚步就能看出来。心情好的时候我就会去逗逗他们,每当这些人从我身旁走过,我就会盯着他们,每当有人给我零食时,我就会尽量配合他们,尽管我并不饿。当我的行为能够影响别人时,我就会乐此不疲当个兴趣,这是个奇怪的嗜好,我不知道是猫的特性还是说所有的动物都有。我能掌握我的人生,可以旁观这个世界,觉得无比满足。
不过这都是以前的辉煌了,不知道哪天下起了大雨,然后就一直没有停。山上很多地方被淹掉了,结果整个学校的猫都四处逃窜,寻找它们的避难所。我在这里不愁吃不愁睡,理所当然地,很多猫会觊觎我这个黄金地段。
那天下午,我一边听着芭蕉雨声,一边打理自己的白毛。就个人而言,我认为偶尔下下雨还是很舒服的,因为清爽的空气总能挑逗着我愉悦的身心,偏居一隅,与贪图安逸的我倒是相配。这时来了一头公猫,一身黑毛被雨淋地很丑,眼神里对我的窝充满了贪婪,我当然不会让步。僵持了一会,眼神往旁边一撇,它的母猫带了几个乳猫,身子不断发抖,还一直舔着它们的宝贝女儿们。霎时我感到…这一家,算了,带着兼济世人的同情,我离开了我的小窝。
我混在人群里面,走路完全出于本能。我不知道我要去哪,确切的说,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哪。走了很久很久,在食堂门口,一个人流量最多的地方,我把自己安顿在一颗栀子花树下。
最喜欢夜里,我迈猫步跟着人们,从来没有被他们发现过。很好奇他们走路的时候在想什么,有的时候他们皱着眉头,有时候眼里发着光大步流星,有时候戴耳机一脸享受,有的时候刚吃饱在思考人生,还有的时候就是在走着,没有任何表情。
夜深了,迎面走过来一个男生。他刚喝完酒,想着最近的生活和以前的人,走得很慢。只有我知道,他平时并不这样。一个“逗比”,嘴里说着“社会社会”,经常被人说是个“屌丝”,就连走路都不正经。朋友也很奇怪,怎么会有这么不在乎自己感受的人。渐渐地,别人就真的当他无足轻重,会频繁地拿他开玩笑,而这个男生呢,他确实无所谓,反而觉得博其他人开心就蛮好。
他就这样走在路上,什么都不想。酒精是个好东西,它使人片刻麻痹。这个男生一个人,脑子处于放空状态。他作为一个生物,此刻没有所谓思想,走路、呼吸,挠痒痒全靠本能。就在这一瞬间,他解脱了一切苦恼,回到存在本身。这样可以给他慰藉,因为至少从生物的角度,他还活得健康暖和。
突然酒劲弱了一点,封闭的脑子好像开了一条缝,艰难的生活记忆便一下涌入。我看到他一下子就崩溃了:脚步很慢,眼眶通红,坐在桥边面无表情,却迅速淌下两滴眼泪,然后便是一阵阵抽泣。隔了很远,我能听到他撕心裂肺的痛哭。谁会想到这个男孩竟是个及其敏感的人呀,脆弱的他用搞怪保护自己,时间一长甚至连他自己也不记得了。慢慢地,声音小了下来,只剩一声声呜咽。我对人类这种最直接的情感表达很感兴趣,我就看着他,久久没有离去。后来啊,这个男生没心没肺的笑了一下,回宿舍了。
“啊切!”我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一连的雨天我都快受不了了,这里采光又太差,我卷了卷了身子,抱紧自己的左手,不为睡觉,我总是这样给自己安全感。这雨说下就下,山里的雨特别密,你别看它不大,淋到你身上非常快,打得我很难受。每到这时我就会特别烦躁,半站着张牙舞爪以表不满,结果引得路人咯咯笑。我很不理解他们在笑什么,当然我也根本不在乎,抖了抖身子便又趴回树下。
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把伞,可即使这样,他们依旧走的很焦虑,真让我以为他们回去有什么要紧事。
桥边走来一位白鞋姑娘,定是早些出门没带伞,应付不来这场阵雨,结果只能硬着头皮走。她一只手在口袋里插的很深,一对红色耳机穿过胸前。身上没有任何物品挡着点雨,只能把头压的很低,好不让雨打到脸上。我看她手上拿着包裹,怕是从山的那一边淋过来的。可怜的丫头,真让人心疼。
不同的是,她走的慢。虽不是闲庭若步,但也不至旁人流星赶月。我看到这个人的头发,肩膀,裤脚已经湿透了。她仿佛完成了一天的任务,所以觉得慢点也无妨。即使有这场雨,也都不以为然。雨点汇成水从她的刘海不断流到眼睛里,眼镜早就模糊不堪,樱桃小口喘着阵阵粗气。一边走一边发抖,她已经到了承受的边缘了吧。深知这样淋雨不好受,我暗中希望她能快点走。
其实这本没有什么,但可以转念又一想,走了这么痛苦、这么无助、这么孤独的一段路,自己心里一定很不好受吧,一定想为什么总是没人关心她,想想别人都有人撑伞、都有人疼,而自己却淋的像个落汤鸡。一个女生估计难免会有点伤心。作为一只猫,我这样肆意揣度着这个女孩。
而我,我情不自禁地跟着她,一直到她的宿舍。
她开了门,放了书包,擦头,换衣服,又变得美美的,然后便暖和地躺在床上看书,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我看得有些痴了。她不依靠着谁,也不觉得应该依靠着谁。像她这样的女孩子,安全感应该是极强的,没有一点矫情,也不需要祈求别人来疼。
我就这样看着这个丫头,笑得依旧很自然、很可爱。睡觉的时候,她把被子裹得严严实实,侧身把枕头抱得紧紧的。正对着窗外的我,睡得很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