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冥冥之中是注定的,有些人也是,缘分就是奇怪的东西,在你没有任何预感时就轻而易举的来到你身边。
有的人你认识了一辈子也仅仅是认识而已,而有的人,明明不算认识却好像是认识了很久很久,在你看到第一眼时就有感觉。
流苏如是说。
流苏已经三十岁了,过了七年之痒,平淡的婚姻让她心里再无涟漪。
夫妻俩人在郊区的一条公路边上开一间杂货店。周围都是工厂,生意还过得去,可以维持一家人的生活。这些年他们也见识了形形色色的本地和外地的工人们。
也都没什么特别的,他们喜欢抽烟、喝酒,甚至不拘小节的向她打听过附近有没有带那啥(小姐)的旅店。这就是人性,她早已司空见惯。
男人都是那副鬼样子,在遇到他以前她就是这么想的。
可是遇到他以后,她不这么想了,那他又有什么特别的?流苏也说不好,不过就是感觉不一样。
初次见面
那天,流苏一个人在。
一个男人透过窗户问她:“老板,你们都有啥卖”?
“有啥,不会自己看”。
流苏打眼瞟了他一下,是个新面孔,皮肤不白也不算黑,没有她讨厌的油头粉面,也没有她撇嘴的邋遢。是个属于她能看的过去的人,穿着整洁而朴实。以前从没见过,不是这里的常客。
“我看看”。
有牙刷、牙膏、洗头膏、毛巾没?
有
有本子和笔没?
有。
有卷尺胶布没?
有。
流苏把他说的都拿来,并在心里盘算好了价钱。
他只是说:拿袋子来装好,算算一共多少钱。
“还要啥?”
要啥,想不起了,我刚来那个厂。他沉默着。
应该还要洗衣粉卫生纸吧!碗、筷子勺子有吗?还有脸盆香皂拖鞋……
他似乎一愣,继而扑哧一声笑了,看着流苏说,要,要啊,你不说,我还真想不起这些了,大妹子,人真细心……
他和她对视了足足三秒,竟然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他的笑亲切而自然有中原人特有的粗犷淳朴。不用问,单听口音就知道,他不是外省的,但也不是本地人。
我能进里面看看吗?很有礼貌的问了一句。
当然可以,杂货店哪有不让人进的道理。
这时候,她才完完全全看清他的样子,不高不瘦,不胖不矮,身材刚刚好。他不算特别英俊,但也绝不丑。
她自己私底下常说爱极了帅哥,其实还真是叶公好龙。因为每次一看见帅哥她竟然本能的与之拉开距离。男人有没有魅力和帅真没多大关系,关键还看举手投足间骨子里流露出的真诚,以及成熟、稳重的性格。说白了吧!流苏喜欢的是那种让人足够温暖足够信任和有满满的安全感。
她觉得那才是最有魅力的男人。
男人去拿货架上的香皂时,流苏注意了一下,手上没有手表没有戒指,身上也没有香水味儿。说真的,流苏不喜欢身上有装饰的男人,也不喜欢男人用香水。她觉得,那不够有男人味儿。男人嘛就该有个男人的样儿。
手纸放的那个位置有点特别,太高又靠角落。货架上没了。非要借用床头一角才能够的着。(因为他们夫妇晚上是要在这小店里睡的,所以店里摆张床不足为奇)男人看了看流苏,系带子的休闲鞋,流苏正准备脱鞋踩床头,可苦于是系鞋带儿的鞋略微踌躇的了一下,男人似乎心有灵犀,马上来了一句:我来。于是脱了一只皮鞋一脚踩上去拿下了手纸。
本来流苏很在意陌生人挨她的床的,可是看他踩床拿手纸时的动作一点都没有扭捏而是大大方方的,就好像他们并不是初次见面,而是久别重逢的老友,就好像他不是在一个陌生的小店而是经常光顾不用和老板客套的老店……那么自然、随和和不拘小节。
还有那明媚和孩子般的笑……
他都没尴尬。她还在那计较什么?想着想着她不自觉的笑了,他也跟着笑了起来,说,还有蚊香、花露水别忘了……还要一箱纯净水。
那笑让人踏实让人温暖让人……
她的心瞬间被这种感觉融化了……
心头起了微波的涟漪,却只是那么一下便又轻轻的落进水面……
“加一起算算吧”!
又是意外的一惊,买了这么多,他竟然一样都没问价儿。
她这里不是正规的超市,物品上都没有明码标价。有些外地人老喜欢讲价钱,她都习惯了。
而他,甚至连问都不问……
她愣了一下神儿,才慢吞吞去拿计算机。
这时,老公陆平回来了,帮着她一起把所有东西装起来。
陆平随口问了他一句:哪个厂的?新来的吧!
永明化工 !
永明化工!
流苏和那男人居然又一次不约而同……
他又笑,望流苏一眼,那意思是,你怎么知道的?
流苏指着他的衣服,喏,衣服上有。
他们又笑。
她心说他怎么那么爱笑?
笑,有时候真的是很好的调节剂和催化剂,还能掩饰不善言辞和一切尴尬。
陆平被他们搞的莫名其妙,不过还好,那是个实在人,而且粗线条,倒也不会多想什么。
即便多想,又能有什么?
什么都没有,一切都那么自然,而又朦朦胧胧,隐隐约约……
那种感觉才让人心里痒痒的吧!
望着他远去的车子,流苏又想,我们还会有下一次的见面吗?
会的,一定会的。一个坚定的声音在回响。
第二面
几天后的那个中午,流苏又看见了他,他和一个男人在她家小店旁边的饭店吃饭。吃过饭进她店里说买瓶饮料、一盒蚊香。听他说话的语气,是有点微醉了。
买饮料、蚊香是他朋友付的钱,说差一块,问他有没零钱?他又笑,一百的要不?歪着头问流苏。不要,只要一块就够,找不开。
他递过来一块钱,然后开始接电话。好像是他一个朋友或许是家人打来的。问他工作的情况又问环境适应不?他说还好,就是买东西不方便,还需要买几件衣服,附近没有衣服卖,得去县城或市区。
流苏吐槽,我去,这男人这么粗心呢,连换洗衣服都没带。就带一个大活人过来的吧!
讲电话间也一直是笑眯眯的。
流苏不喜欢男人酗酒,更讨厌买醉的男人。幸好老公滴酒不沾。可是,今天,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精味儿竟也没反感,奇怪。
电话讲完了,朋友拉着他就走。他朋友回过头说了一句,我们走了啊,嫂子。
说完他们往店外走去,她在屋里听到他的声音:叫什么嫂子啊你,人家那么年轻,你得喊大妹子,懂不?懂了懂了,快走吧许(徐)哥。
她在屋里抿嘴笑。
知道他还会来的。
第三面
不久后的一天晚上,已经过了八点半。那天她崴了脚身体不舒服正躺在床上休息。她听到店外面有人大声的说话,也许是旁边饭店喝醉酒的客人。她心里动了一下,夜色已黑隔着帘子和窗户她什么也看不清。可她知道,外面的人一定是他。虽然她没有看见他,只是听到了声音,可心里笃定就是他。
店门还没关,她没有喊老公去关店门,因为她料定,他或他们一定会进店来……
她的心开始慌乱,她也不知道自己慌什么,或许是因为不自信,或许还在期待点什么……
过了好大会儿一个人进来了,不是他,是那天付钱的他的那个朋友。说,要几瓶啤酒。
此时流苏的心有一种久违的欢喜,虽然是预料中的却还是被自己准确的预感惊到了。
继而又皱了一下眉:已经喝醉了还喝?喝酒有啥好处?来人用玩笑的口吻:许哥说没喝尽兴。清了清嗓子说,这说起喝酒的好处啊,那真是太多太多了!说完拿着啤酒走出去了。
两个人在店外面却没有走,应该是坐在店外面的木架上边喝边高谈阔论,不知道争论的啥?大约又过了个把小时的时间。这时流苏的老公陆平已经昏昏欲睡了。
他的那个朋友又进来了,小声说,嫂子能不能商量点事?
流苏警戒的问:啥事?
哎呀姐,你别紧张。(流苏耸肩,哎呦我去,这一会功夫改成姐了)
是这样的,我许哥他喝醉了,我们又没有开车我弄不走他了。你问问哥,指了指床上熟睡的陆平,能不能用车送我们一下。按出租车算。言外之意是,不白送,给钱。
“不是,这还这真不是钱的事,你看,我老公睡了,我脚又受伤了。他一走,店里就我一个人,这大晚上的……”
小伙子听了,一看,也是。
“那算了吧,我在想想办法。”
她听见外面那个熟悉的声音在喊:受伤了,咋受伤了,脚崴了,用白酒啊!我看看,我能治。
哎呀,算了吧哥,你醉的站都站不起了,你能治,咋治?
流苏开始不停的唤老公,陆平被她唤醒了,惺忪着眼问,咋了,咋了?是不是天亮了?
流苏说没有,开始解释为什么喊醒他。
她冠冕堂皇的理由是,门口有两个醉鬼,不送走他们我们就别想睡了。再说,他们在我们店门口,也影响我们生意不是。
老公被她说动了,下床去找车钥匙准备开车送人。谁知道半天也打不着火,只好又去推电动三轮儿。
两个人好不容易才把那什么“许哥”弄上了车,他还在那一个劲儿的墨迹说大哥多少钱你说?叫我怎么谢你?陆平说不要钱了也不用你谢。他说那怎么行,对小伙子喊:再去买几箱水搬车上,快点!
夜已深,终于把他们送走了……
流苏自始至终都没看见他。他也没进屋来。
他们走了的片刻,流苏一直想,老公真是个好人,那他呢,是个什么样的人?
陆平回来又继续呼呼大睡去了。
而流苏,那夜失眠了……
最后
第二天中午,那会儿陆平刚巧出去了没在,他来了,竟然还拿了白酒来说要给流苏治崴脚。流苏听完又惊又喜,想不到他喝醉了还记得……
她笑:傻不傻你,还拿白酒来,忘了我家是干啥的?他低头沉默了几秒:那不一样,你家的是你家的,我是我的。流苏很郑重的和他眼睛对视了一下,那眼神中似乎有千言万语……
最后却吞吞吐吐:算了吧!那个,那啥,我,歇两天就好……
他急了:老封建……
欲言又止。
流苏乐了,那就老封建吧!
他这次没笑,看着流苏,没说话。
流苏知道,也许,这是最后一次了。
临走说了一句:我姓许,许威龙。
流苏没应,看着他远去。
她明白
有些事只适合收藏。不能想,不能说,不能忘,也不能把它们变成语言,它们是一片朦胧的温馨与寂寥,是一片成熟的希望与绝望。
所以
她和他,也只能止于唇齿,掩于岁月吧!
形形色色的男人络绎不绝的每天来买烟、酒、饮料和生活必需品,可是他
——
再没来过。
那就这样吧!这样挺好!
流苏突然想起,他来了几次都没买过烟,看来他是不抽烟的!